白淨的牆面上,一幅現代畫掛在上面,混合著藍莓、紫羅蘭跟覆盆子,令人摸不清畫家想表達的含義。它掛在牆上好多年了,可以說一來到這個家就被擺上去,今天卻被取下來,換上一幅海報,海報的人體幹纖細,動作飽滿著力量,姿態優美。
維克多看著海報入神,手指點在唇上。
「這畫感覺好特別。」勇利背對著他,看著牆上的掛畫詢問畫家是誰,維克多在後面回答是大學時的同學贈與他的,保留到現在。
「維克多要好的朋友真多。」對方笑著說。
「之後帶你慢慢認識他們。」回以笑容,表示還有臥室沒看呢,牽著溫暖的手繼續介紹,馬卡欽搖著尾巴跟著。
把畫包好放到倉庫,維克多滑開手機,一則訊息跳出來,讓他停留目光點進去,對方打字傳送表示『時間就在今天晚上』,手指在鍵盤上停留,按了返回鍵打訊息給雅蓮娜,等了會,對方已讀了,繼續等了會,沖了一杯咖啡回來一看還是沒回應。繼續打了一長串字送出後,終於回了。
『今晚一定到』回給最一開始的人,不忘用了表情符號。
尤里一打開門,面無表情看著黑暗裡的竄動,開了燈。
「生日快樂!尤里!」彩炮的絲帶落在尤里的頭上,他維持著撲克臉接受著一票高興道賀的人。米拉一箭步到他身旁,給尤里戴上了貓咪髮箍。
「啊!?」正要拿掉頭上的貓耳被制止,米拉不容反抗地笑哈哈說:「你看我們都戴著貓耳耶,身為壽星的你也不能倖免唷!」尤里掃了一圈眾人,每一個人的頭上都戴了貓耳髮箍,沒有任何人例外。不對,某個人,就是你!別以為他看不到,戴兔耳太明顯了!
維克多眨眼,尤里把對方眨出來的星星打掉,強硬扯掉對方的兔耳,兩人僵持著,尤里最後成功把貓耳朵戴到維克多頭上。擺出勝利者的姿態,尤里對著眾人喊蛋糕呢?食物呢?酒呢?就這點哪夠?掏出手機叫外賣,他生日,他請客。
開了啤酒,尤里先灌了一口才吹熄蛋糕上的蠟燭。
「又長了一歲啦!恭喜!」
尤里對著拍手笑嘻嘻的維克多‧老人家‧尼基弗洛夫砸了一塊蛋糕過去,正中那英俊美貌並兼的臉。對方舔了唇,把奶油捲入口中。
「今天就玩得開心吧,生日狂歡!」米拉端著酒杯大口一灌,該吃蛋糕的吃蛋糕,倒酒的倒酒。尤里不耐地喊小聲點,有人回他已經知會過房東了,不會有沒有任何問題。沉默了會,他打開音響,搖滾樂頓時充斥空間。
從浴室裡出來,維克多用手帕擦了擦還沾著水的臉頰,看著嗨翻天的一群人,現在正玩著是非題,由米拉主持,拿著卡牌問著問題,答是搖頭,答否點頭。一開始很簡單,沒有人出局,漸漸的題目越來越刁鑽,時間的限定也越來越緊迫,在酒精作用下開始有人來不及回答,反應慢的人有的被罰酒,有的被要求做指定動作。
格奧爾基在一旁的沙發上高冷端著紅酒喝,正細細品味時被強拉過來。
「嘿,格奧爾基,你的第一任女朋友是不是紅頭髮?」米拉連套卡都沒拿直接問。
「私人問題!」他拒絕回答。
「格奧爾基罰你三杯伏特加!」不滿對方的不配合,米拉讓人倒了三小杯的伏特加到格奧爾基的面前。格奧爾基礙於氣氛,三杯都仰頭一灌入肚,周遭響起了掌聲。
「喂,維克多,換你。」遊戲進行到一半,尤里抓著酒瓶指了指微紅著臉的維克多。
「我問什麼你都要回答,我是壽星。」痞笑,提出問題:「這禮拜打手槍了沒?」
維克多眨了眨眼,沒有立刻回答,才幾秒的時間過去旁人大喊時間到,只好接受罰酒的他,毫不猶豫把嗆烈的伏特加灌入口中。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今天的壽星嘖了聲,指著他說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呢。
「記得嗎,我是壽星。」尤里很是囂張,周遭的人大笑拍手。維克多擺出難為情的表情,任誰被問到這種問題都會覺得被冒犯了。看著起鬨的眾人,再看著尤里囂張的神情。維克多搖頭,人們幼稚地嘻笑。
喝茫的人們正想繼續逼問,沒想到維克多突然跳上桌子,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前甩下外套,大聲宣布來玩脫衣遊戲吧,轉移了注意力。
乾了一杯伏特加,尤里吐著酒氣,紅著臉頰瞧著房間裡四散的衣物,有的人脫得只剩內褲不能再脫了,把他的大廳弄得亂七八糟的,隔天醒來時想必會比災後現場還糟糕。盯著維克多脫到只剩長褲的模樣,固定在健身的胴體呈現在眾人眼前,其他人同樣無贅肉的身材都無法跟他比,這男人的肌肉線條太美了。
「格奧爾基!」尤里大吼,喝到開始又哭又笑上身只剩一條領帶的格奧爾基不明所以投射疑問的目光。
「玩輪盤,擲到黑的你要聽我的話做事。」指著桌上的輪盤。對方當然不會拒絕了,對方已經忘記自己可以拒絕。格奧爾基茫著臉對著輪盤擲出小鋼珠,輪盤轉啊轉的,最後珠子停留在紅格子。尤里一掌打在桌上,格奧爾基癡傻地看著珠子跳到黑格子上。
從不知道誰的包包裡掏出口紅,非常鮮豔的紅色,遞給了格奧爾基,尤里在對方耳邊說著悄悄話,然後指向酒醉正跟眾人跳舞的維克多。
唱著不著調的俄語歌曲,維克多笑沒多久,就被一股力量拉到一旁。
「喔,茱麗葉。」格奧爾基摟著維克多,後者被迫下腰抬頭看著對方,這一看,即使是他英俊的臉也不免僵硬,格奧爾基擦著大紅的口紅,一臉深情望著他。
「…你的真命天女不是我喔。」沒想到他才講完這句話對方隨即變臉,哭喪著流淚,臉埋在維克多的胸膛裡,造成他不知道是該推開還是繼續維持著姿態,所有人都一臉看好戲地看著他們。
「為什麼?茱麗葉!」從胸膛中抬起臉,格奧爾基的口紅一部份留在了維克多的胸上。哭泣的臉就近在直尺,維克多扭開頭,對方扭曲著臉顛三倒四地不知道在問什麼。就在維克多要掙脫開來時,大紅唇深深吻在了他的脖頸上。
「上啊!上啊!」一群人圍著兩人拍手叫好。
臉龐以及脖頸全遭了非禮,都是胡亂的唇印跟涕淚。沉著臉把還在扒著自己哭的格奧爾基扔到沙發上,他身旁的所有人早就笑得人仰馬翻,其中笑最大聲的是尤里。
捲紙擦了擦胸口,還沒等他把紅印都擦掉就被尤里勾著肩,對方挑釁地望著他,側頭指了指桌上開到一半的伏特加,問:「來比嗎?」
「這樣好嗎,你還是現役選手,明天練習得翹了?你不是從不翹練習的嗎。」維克多挑了眉,對方的回答是先灌了一杯,於是維克多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輸的人要打給雅可夫,叫他起床。」現在雅可夫已經不是誰的教練了,他在幾年前就退休,但還是跟他們保持著聯繫。
一直到凌晨兩點多,屋子裡的燈火依舊通明。
音樂已經關掉,地上躺了幾個人,沙發上也是,胡亂擺放的食物跟杯子到處都是,還有人倒在廚房的地上,維克多跟尤里勾肩搭背地癱在沙發。
「我…回去了…。」艱難地站起來,穿衣服時一個不穩差點跌回沙發上。尤里睜開眼,瞇著紅紅的眼看向他,不是很懂怎麼突然就起來了。
「明天呃、嗯哼。」清了清喉嚨。「明天雅蓮娜還有事,我得趕在早上之前回到家。」
「叫車吧,我送你。」晃了晃頭,尤里拍了拍臉頰。互相扶持,走過玄關時維克多差點害兩人一起跌倒,尤里咒罵了幾句。
坐到台階上,夜晚的冷風吹著兩人,維克多打了噴嚏。
「二十六歲生日一過,你現在也是老人了啊,時光過得真快。」擤了鼻子,維克多感慨。
「哼。」
看著前面照亮黑暗的路燈,本來以為就會這麼沉默著等到車子到來,一旁的尤里低聲道:「謝了,但真的不用安慰我。」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只是想幫你慶生。」
尤里又哼了一聲,說:「是喔。」
「我知道最近我表現得很糟糕,我會調適過來的。」兩年前大獎賽得了金牌以後,他就再也沒登上最高的檯子過了。
奇怪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環繞,維克多揉了昏沉的腦袋,問:「下季有什麼打算了嗎?你還沒跟我討論編舞的事,作為你的編舞師,我──」
「我在考慮退役。」
維克多哦了一聲,斟酌著如何開口。
尤里低靡道:「自從爺爺重病以後,我一直迷茫著,連對溜冰都變得沒有以前來的熱忱,我快記不得上一次在冰場上舒展身心的滋味是什麼了,只覺得好煩。」抱著膝蓋。「我才不會被打倒,大獎賽得了銅牌又如何,世錦賽金牌會是我的。」
「……本來應該是這麼想的,但是我卻沒辦法確定現在的我能全力以赴了。」
「是因為我已經二十六歲了老了的關係嗎?嘖,你當年二十七歲都還活蹦亂跳的……那我怎麼…為什麼…可惡……。」低聲咒罵。
維克多看著對方因為醉酒紅暈的臉頰,跟不確定是否同樣是因為醉酒而紅了的雙眼,手臂搭到尤里的肩上,尤里不領情地搥了維克多的肩膀,不管對方吃痛的呻吟。
看著年長的男人,他突然問:「喂,這幾年都不寂寞嗎?」
「…不會,照顧奧古斯挺充實的。」垂著眼看著台階,維克多認為自己不感到寂寞,他以前本來就很習慣一個人,再說現在有了小孩要照顧,也有要好的朋友們陪伴,他為什麼會感到寂寞?吐了酒氣,夜風的寒冷忍不住讓他緊繃身軀。
「奧古斯現在上小學了對吧?」在尤里投入每個賽季時,最真切感受到時光在走動的就是每一次比賽完回到聖彼得堡時,小傢伙都長大了點。
「是啊,而且很喜歡上學。」談到孩子,維克多嘴角上揚。尤里看著他,總是習慣性皺著的眉頭稍微舒緩。
他不得不承認,維克多或許是除了爺爺以外他看過最堅強的人了。銀髮男人一直是跌倒後站起來很快的人,那麼自己也得振作,光是徬徨沒有用,人終究要向前前進,他不能再被低潮影響,沒有無法克服的難題。
聽到車子的聲響,尤里扶著對方歪歪扭扭來到車門前,把肩上的重物丟進去,跟司機報了地址。目送車子離開。在路燈下繼續站著被冷風吹拂,過一陣子才插著口袋慢慢回屋。
在家門前掏出鑰匙,插了兩次才插對孔。渾身沉重地進了家門,客廳只開了一盞檯燈,雅蓮娜沒意外是睡在客房。脫下外套,解開襯衫前幾顆釦子,手扇了扇脖頸處,一回到有暖氣的地方,酒精便讓他的身體燥熱不已。
在去沙發躺到天明或是去房間躺到天明的抉擇中,維克多悄悄打開了兒子的臥房。看著被小檯燈照映的睡顏,他拖著腳步,手搭在床頭櫃上,溫和的黃光暖暖照著他的側臉,低下身在兒子的額頭上輕吻。或許是身上的酒氣,孩子的鼻子皺了皺,垂著眼看著小傢伙可愛的反應,然後靜悄悄地離開。
進了臥房,維克多還是決定先沖一把臉再去躺床。看著浴室鏡子裡的自己,衣衫不整,簡直是一團糟,還好在夜晚沒有什麼人看到他失態的一面。濕毛巾擦乾淨臉跟頸部,不忘探進胸口擦掉髒汙。
大字癱到床上,瞄了眼一旁櫃子的相框,相框裡的勇利笑得和藹可親,維克多閉上眼前想起尤里的問句:
這幾年都不寂寞嗎?
奧古斯的房裡,詭異地陷入黑暗。
燈泡裂了,窗戶的玻璃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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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維克多跟尤里奧的酒量應該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