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女人揉了揉太陽穴,疲累道。
他看著維多莉亞,說:「妳該去申請保護令。」
對方揮了揮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她坐在椅子上,看著站在一旁的維克多。
「能讓我那個混蛋前夫別來糾纏我的方法有一百種,你卻用了最糟糕的。」嘆息,當下她是很配合維克多,但是在即將親吻到唇角時錯位躲開了,那時銀髮男人只是自然地用手掌遮掩住她的臉頰,乍看之下就像男人捧著女人的臉龐深吻。
「你值得更好的,我只是讓他深切意識到這點。」
維多莉亞笑了,她取下眼鏡放到桌上,問:「誰?你嗎?」
維克多沒有回答,垂著藍眼睛與對方相望。維多莉亞起身,托起男人的手,她的細指從手腕滑過手背,然後順著筋路來到無名指,最後觸碰到金色的戒指被制止,對方挪開手。
「你有什麼毛病?」女人問。
「你總是戴著婚戒試探別人嗎?以為只要伸出手,所有人都會如你所願被牽著走?」她保持著姣好的微笑,語氣卻沒有面容來得溫柔。「維克多‧尼基弗洛夫,我不是二十初頭的女孩,我是一位單身母親,經歷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後離了婚,你卻假裝不知道這一切,像是愚蠢的年輕人一樣靠近,期許能發生什麼浪漫的事情。」
仰視男人美麗的藍眼睛,沉聲說:「你如果還想著發展什麼不切實際的關係,現在,馬上,滾。」
「我保證不會再做越矩的事情了。」攤手,維克多紳士地給出安全距離,並且表示他該離開了,下次有機會帶奧古斯造訪。
「維克多。」身後的呼喚讓他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靠著餐桌的維多莉亞。
對方直視他的眼,語重心長地說:「作為朋友我想勸告你,從別人身上找尋逝世之人的影子,到頭來只會傷得更深。」
像是印證這句話,維克多眼中的對方出現重影,幻想出來的殘影用著琥珀色的眼不安地望著自己。
「請原諒我。」維克多輕聲致歉。
三天後。
「媽媽!」來到莫斯科的時候已經是清晨,尤里揹著行囊在家門口與母親擁抱,靦腆接受母親溫柔的慰問。放置好行李,表示自己在火車上休息夠了,需要什麼幫忙儘管說。
母親捏了捏他的臉,讓他只需要準備肚子吃早點,然後下午去看看爺爺。尤里摸了摸臉龐,默默地吃著早餐,有時候低下身摸摸家裡的貓,貓咪不時纏著他的小腳撒嬌,最後乾脆跳到大腿上窩著。
「爺爺!」下了車子後一看見拄著枴杖在屋外等著的老人,尤里激動地跑過去給了大大的擁抱,老人厚實地拍了拍他的背。
「尤拉奇卡,你又比之前看得結實了點。」爺爺蒼老的臉龐露出欣慰的笑容,拍著孫子的肩膀後也擁抱了一旁的女兒,才拖著緩慢的步伐讓大家一起進屋子。
老人的屋子有著屬於老一輩的儉樸,牆上掛的幾張國家軍武老相片以外還有不同時期與家人的合照。年輕時與妻子相擁微笑的照片,然後是抱著孩子遊玩的旅遊照、孩子長大後大學畢業的畢業照、女兒嫁出去時在婚禮的合照、老人逗著孫子的合照,然後是年少的孫子舉著金牌的合照。
「腰不行了就坐吧,跟尤拉談談,我去準備點心。」說服老人好好坐在沙發後,中年婦人到廚房去。
「尤拉奇卡,你這次回來的是不是早了?」摘下帽子,爺爺問。
「嗯,想來看看爺爺。」他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來到莫斯科。
老人肅著一張臉點頭,鼓勵尤里接下來的世界錦標賽要加油,他會在電視上為對方打氣。
「啊、我會的。」看著爺爺,尤里默默地點頭,沒有說世界錦標賽已經在上周末結束了。
「之前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還滿意吧?」
「超級喜歡!」
老人板著臉默不作聲,尤里維持著笑容,到最後面部都開始僵硬。
「喜歡就好!」爺爺重重拍了孫子的肩膀,露出得意的神情。
母親端來了薑餅跟果茶,尤里起身幫忙,把冒著熱煙的茶杯端給爺爺,老人啜了一口突然咳嗽起來,中年婦人趕緊撫了撫他的背。好一會後才平靜下來。
「身體還好吧?」尤里關心地問,手搭到爺爺的手背上。
「無事,老了都會這樣。」平復後,老人家不在意地讓其他兩人別擔心,倒是尤里又要比賽了,身體好好照顧,摔傷什麼的都得好好處理。
已經聽過好幾百遍叮嚀了,尤里還是認真點頭。
「接下來的比賽,是團體錦標賽對嗎?」母親確認問。
「不是世界錦標賽嗎?」爺爺皺眉。
「你老糊塗了,那上週末就結束了。」婦人輕笑糾正。
老人沉默,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尤里低著頭啃著薑餅,他覺得這塊薑餅真好吃。
「尤拉奇卡。」
「怎、怎麼了嗎?」尤里精緻的臉蛋上露出純真的表情,爺爺瞪著他。犀利的目光讓尤里心跳越來越快,對視的目光想移開,但是這樣子做的話就代表心虛,手上的薑餅被已經被他無意識捏成碎塊。
「我想起來了,你的節目很棒。」重重點頭表示肯定,老人抓了薑餅吃起來,話題就這麼過了。
續了幾壺茶以後,老人提議要去後院整理花草,讓孫子也跟著來幫忙。戴上布手套,老人緩慢澆著水,看到礙眼的雜草蹲下來拔除。
「啊!我的背!」撐著腰,老人在尤里的扶持下慢慢坐到草地上。
「草我來拔就行了。」尤里蹲著說。
「不,你坐到我這來。」爺爺拍了拍一旁的草地,讓孫子過來。
待尤里坐好,他問:「有什麼不開心的嗎,尤拉奇卡?你臉上寫著滿滿的困擾。」
「我⋯⋯」
「我沒事啦。」乾笑。
面對爺爺板著的面孔,尤里的思緒滿是擔憂,爺爺的身體沒有以前好了,常忘東忘西,就別再讓爺爺操心自己的事了。
老人嘆氣,道:「我是老了,你也不願意理我這樣的痴呆老頭了。」
「沒的事!我最喜歡爺爺了啊!」趕緊澄清。
重重哼了聲,讓尤里一驚,老人再問一次:「尤拉奇卡,你在煩惱什麼?」
我在煩惱什麼?尤里沒有回答,因為他煩惱的事情太多了,爺爺的身體問題讓他焦躁,滑冰陷入究竟該不該退役的兩難,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參加團體錦標賽,他這一季的成績到最後簡直慘不忍睹。
「是比賽的事情嗎?」
尤里點頭。
「你會做好的,你是個努力的好孩子。」爺爺鼓勵他。
望著爺爺,尤里抿唇,輕聲道:「我會努力的⋯⋯。」
「大聲點,尤拉奇卡!」
「我、我會努力的!」
「說得有骨氣點!」
「我會努力的!」尤里大喊。
「尤拉奇卡,你很少會如此沒自信,告訴我,你真正的煩惱。」老人關心的神情表露無疑。尤里想給他一個沒事的微笑卻不太成功,最後眼睛冒出一層水,爺爺太懂他了,自己不管幾歲在對方面前都表現得像個小孩。
「對不起,我不確定我能做好,我表現得太糟糕了。」用手臂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尤里雙眼泛紅。
「這季世錦我甚至沒站上檯子。」
「但是你依舊盡力了。」
「沒有,我才沒有。」重重咬著唇。「我不知道怎麼了,腳變得好沈重,跳躍對我來說格外的克難了,我的思緒根本無法淨空,在比賽時也一直胡思亂想。」
「我想,我的極限到了。」尤里低落地做出結論。
「不。」老人否定。「你只是被困住了,尤拉奇卡,你暫時不知道該怎麼前進。」
「你感到迷惘、沮喪、不知所措,對吧?」對於爺爺的詢問,尤里點頭。
「人生就是這樣。」老人嘆了口氣。「這還是得你自己想通才行,我幫不了太多忙,尤拉奇卡。」
尤里不介意地搖頭。
「不論如何,多想想能讓你快樂的事,記住了,我們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把煩惱說出來也能讓你好受些,任何時候我都會聽你說。」抱著孫子的肩膀,老人給了他一個滄桑的微笑,尤里跟著笑起來,心裡的悶氣稍微減輕些。
「不過我還有個問題。」馬上沉下臉來,老人瞪著尤里,質問:「為什麼不提醒我世錦賽早就過了?」
「呃、那是因為⋯⋯」心虛地低頭,他不想讓爺爺有任何為難或不適,才沒第一時間糾正。
「玩弄我這樣的老頭很開心嗎?」老人消沉問,尤里慌張得連忙否認好幾次,他怎麼可能會揶揄爺爺。
「我就是,不想讓爺爺為難。」通紅著臉,太難為情了。
「尤拉奇卡,你認為我只是個正在衰弱的老骨頭。」鼻子哼了一聲。「我的身體正在邁向盡頭,這是很正常的事,但不代表我的精神就脆弱到承受不起別人的糾正。」
「現在就這麽小心翼翼對待,等到我只能躺在床上等死時你要怎麼面對?」
聽了這句話後尤里的表情一定是太難看了,所以老人給了他一個厚重的擁抱。
「尤拉奇卡,這是每一個人都得經過的歷程,終究有一天我得離開人世,你要學著面對啊。」老人知道他的孫子有多敬愛他,他希望等離世的那天,孫子不要因此太過傷心。
尤里靠在爺爺的肩膀上,悶悶地說:「我不想⋯我很害怕⋯⋯。」
「傻孩子,那也是多年以後的事了,不需要現在就強迫自己面對,畢竟我還活著呢!」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老人中氣十足說著,他還沒死呢,讓尤里別亂胡思亂想的。
「在這段時間裡,有一天你會想通的。」拿起柺杖艱難站起身。「我希望在未來,你是微笑著送我離開,我親愛的尤拉奇卡。」
「我的孫子笑起來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啊。」老人伸出手,讓坐在原地的尤里借力起來。
「好。」他現在還無法做到,但他答應爺爺,他會努力的。
「回聖彼得堡要不要帶株我種的紫羅蘭回去?好好照顧它,之後會開出好看的花朵。」老人繼續給後院的花草澆水。
「嗯!」
「爺爺,晚點要不要吃豬排飯皮羅什基?」他興高采烈地問。
「不行啊,醫生說我的胃⋯⋯。」
「喔⋯⋯。」
「不過偷吃幾塊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不行啦,爺爺!」
尤里帶了兩盆紫羅蘭上了火車,他多要了一盆,另一盆準備送人。
靠在圍欄上,尤里斜著眼看身旁準備離開冰場的勇利,他阻擋了對方。
「喂,為什麼你的名字文字發音會跟我一樣啊?」面對勇利疑惑的神情,尤里才是不懂對方國家的文字與發音怎麼這麼奇怪啊。
「你的名字在日本有什麼意思嗎?」他才不會說他有在網路上查詢漢字的意思,但還是不太懂。
勇利摸著脖頸,大概解釋了他名字漢字的意思。尤里聽了本人的解釋後,挑了眉毛。
「勇氣?」他重複一遍。
「哈哈,如果解釋起來是這樣沒錯,跟我有點不搭。」勇利害臊地摸了摸臉。
看著勇利離去的背影,對方對著還在冰場的維克多揮手,冰場上的銀髮男人則回了飛吻。
尤里皺著眉頭盯著噁心的兩人,不想承認剛剛差點脫口而出的想法,他覺得勇利很配他的名字,是勇敢的戰士。
在火車上發呆看著窗外的風景,尤里還是有很多事情煩惱著,但他開始可以平靜地去思考了,他堅信他會撐過去的。
下一個賽季,他還要繼續參加。
回到聖彼得堡以後,他抱著盆栽站在維克多的家門前按了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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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打開門來發現維克多跟早就掛了的勇利親抱抱
好想這樣寫啊!!!(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