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現在是二零四一年十一月八日,清晨四點二十九分。
拿著槍的手正微微顫抖,軟體的不穩定持續攀高。槍口抵在下顎,人造心臟失控地加快速度,系統傳出報錯。
數據上傳成功。
握槍的手緊縮,中央處理器升溫,光圈亮著刺眼的紅。風吹亂了西裝,仿生髮不再服貼。站在冷峻的耶律哥大廈上,再過五秒他將扣下板機,他的身體將從高空跌落,摔在地面上,釱液噴灑出來後不到幾個小時便會揮發,他的軀體將支離破碎,裂開處冒出火花。
00:04:50
黎明的曙光從天際冒出,映照在晶瑩剔透的人工視網膜上,他回放起自己的一生。
清晨中的槍響宛如雷鳴。
現在是二零四一年十一月八日,清晨四點二十九分。
拿著槍的手正微微顫抖,軟體的不穩定持續攀高。槍口抵在下顎,人造心臟失控地加快速度,系統傳出報錯。
數據上傳成功。
握槍的手緊縮,中央處理器升溫,光圈亮著刺眼的紅。風吹亂了西裝,仿生髮不再服貼。站在冷峻的耶律哥大廈上,再過五秒他將扣下板機,他的身體將從高空跌落,摔在地面上,釱液噴灑出來後不到幾個小時便會揮發,他的軀體將支離破碎,裂開處冒出火花。
00:04:50
黎明的曙光從天際冒出,映照在晶瑩剔透的人工視網膜上,他回放起自己的一生。
清晨中的槍響宛如雷鳴。
Tenderly
第一章 01
休眠模式關閉,喚醒待機組件。
帶著彎曲的濃密睫毛微微搧動,睜開眼,暖褐色的眼眨了眨。
一旁的人還在熟睡,康納悄悄起身,靜靜地整理被壓亂的髮型與睡衣。打開門,在清晨的寧靜裡任何細微的聲響都被放大,相撲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來人後開始搖尾巴。
摸摸狗狗厚實的背,他的臉上泛起笑意,打開罐頭放到狗盤後到廚房繫上圍裙,他有二十九分十秒準備早餐。
烤吐司機叮一聲,熱騰騰的吐司跳了上來,花生醬抹上去,翠綠的沙拉放上去,再把切片的番茄擺上,最後蓋上另一片烤好的吐司,對半切。
測量平底鍋的熱度後打了兩顆蛋下去,滋滋的聲音從鍋裡冒出,煎蛋的香氣四散。鍋鏟從邊緣精準地切入,完美的荷包蛋放到盤子上,切好的酪梨、白蘑菇相繼擺上。
把罐頭舔得一乾二淨的相撲圍繞著端盤子的康納,把早餐放到桌上後康納俯下身,手上捧著綠色蔬菜,相撲聞了聞後咬了幾片。
起身時康納看向來人,彎起眼睛,道:「早安。」
「早。」打著哈欠的漢克抓著肚子打開冰箱,把牛奶倒進玻璃杯,關上冰箱門前順手把裡面的深色盒子拿出來放到餐桌上,上面印著斗大的標題:BREAKFASTFORMULA。
康納把那盒子放進印有模控生命字樣的微波爐造型機器裡,三十秒後拿出來,坐到漢克對面把它打開,兩片鬆餅映入眼簾,上面擺著黃色的奶油,還有漢堡肉。
漢克看了眼盒子裡的東西後挑眉,拿起三明治大口一咬,鼓起臉頰咀嚼著食物。
康納無聲開啟客廳的電視後,晨間新聞的聲音傳過來,拿起刀叉切起漢堡肉,輕輕放進嘴裡。口裡傳來的分析數據讓康納泛起微笑,不停傳達來的虛擬數據告訴他這叫做美味。
* * *
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外頭的風景,急剎造成他的身體前傾,望向駕駛座上的漢克,對方的心情有些浮躁。
分析原因:
一、早上與蓋文警探起衝突,機率20%。
二、午餐被禁止吃炸雞,機率20%。
三、兩個禮拜又四天未從事性交活動,機率60%。
漢克拔下鑰匙離開車子,康納在額頭上的藍圈閃爍後,解下安全帶跟上。
他們來到了電子布條圍住的房屋,警員在周遭走動。深入屋內的臥房,先是看到大量鮮紅的血液濺在牆上,然後是床上怵目驚心的屍體。
沾了牆上的鮮紅,舌頭舔了下進行分析。
「嘿!」漢克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康納分析完畢後朝他眨眨眼,老警探嫌棄地轉過頭。
褐眼看向床上的被害人,對方身上有多處刀傷,致命傷則是脖子上的切口。
「看起來凶手恨他。」
漢克低下身,床頭櫃上擺著標示牌,那有散落的紅冰。藍眼向別的地方飄去,習以為常地對人類感到失望。
在房間四處走動,康納順著蛛絲馬跡啟動犯罪現場的重建,眼中的模組告訴他被害人是如何被割喉、凶手如何在他身上洩恨、凶手接著從哪逃走。
站在後院,康納走向籬笆,那裡顯而易見地被破壞了一處。
嫌疑人為同居的安卓,註冊名字為卡珊卓拉,身分型號是WR400。回到警局後康納發了訊息給安卓調查部門,在與卡珊卓拉聯繫失敗後,警局已對卡珊卓拉發布通緝。
坐在辦公桌前瀏覽其他案件,康納雙眼看著快速滑動的螢幕,這時老警探催促回家了,相撲還在等飯呢,是要把屁股黏在椅子上到什麼時候?康納眨眨眼,點點頭起身,剩下的作業量還有19%,只能回家再繼續了。
在車上康納重新解析了今天的案子,安卓只要犯案,被捉到的機率比人類犯案還高,因為安卓只要與網路有聯繫,馬上就會被發現,就算不聯網,只要遇到其他合法的安卓,也會馬上被認出是通緝犯,所以康納分析這案子不到三天就會破案的機率高達90%。
運算時間為三秒,康納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其他事情上,例如看著網路上新分享的健康又好吃的食譜。
回到家,康納例行公事地撫摸相撲、餵食相撲、阻止漢克吃宵夜。
「我有算過,今天是我的作弊日!」漢克抗議。
「你昨天和克里斯警官一起吃了一整盒甜甜圈。」康納揭穿。
「我沒……好吧,你怎麼知道?」他們明明確保了周遭沒人!看到安卓露出「不懂你在問什麼」的無害表情後很是嫌棄,有一個偵查力第一的安卓男友真他媽沒隱私。
默默把還沒打開的多力多滋放回去,他也不是餓,就是嘴饞,沒吃到也不會怎樣,心情差而已!
康納貼近他,焦糖眼眨了眨,漢克瞪回去,看什麼看?
還沒反應過來,漢克就被親了一口,康納雙手挽住他往後施力,他們雙雙跌到沙發上。
康納仰視那雙溫和如大海的眼睛,輕輕解開對方上衣的釦子,手慢慢往下動作,找出對方褲頭上的拉鍊後拉下,輕聲說:「我建議我們在十二點前結束,十二點半前清理完畢後睡覺。」
漢克抓住正隔著內褲挑逗他快勃發的手,身下的安卓不解風情的話語弄得他心裡翻白眼,十二點前結束是吧,他偏不。粗魯地扒開康納的褲子,手指探進隱密的穴口,進去後周遭的肉壁緊縮,夾著他的指頭。
抽出手指,搓著指尖上的黏液,康納已經為他潤滑好了。
預設他們會在沙發上做的康納被抓到地上時發出悶聲,跪趴著的他額頭上的藍光轉了轉,正要提醒地毯的清理問題,啪地一聲清響,意識到被拍打屁股警告,他把話語咽下去。
當人類充血的硬物捅入時,康納的光圈閃爍起黃光。
從地上戰到沙發上,再從沙發到牆壁,然後是臥房。
雙腿夾緊正壓著他衝刺的腰幹,康納發出黏膩地呻吟,系統跳出已是午夜十二點三十分,工作進度尚未完成19%。
短促提醒漢克該結束了,嘴被對方粗魯地堵住,濕潤的舌頭侵入他的口腔,康納滑順的分析組件與柔軟的舌交織起來。粗糙的鬍鬚磨著他,人工皮膚傳來的神經觸感讓康納閉上眼睛,主動加深深吻。
許久後漢克離開,看著康納迷離的雙眼,濕潤的唇被染紅,像是真的被吻得神魂顛倒。
* * *
午夜一時。
漢克正在浴室梳洗,康納肩上披著白襯衫,身上帶有性愛後的痕跡,在床邊靜靜坐著玩硬幣,無形間透露出別樣的情色。
空間裡只有花灑聲以及硬幣發出的金屬聲響,康納把硬幣從左手傳到右手,系統顯示已滿足了漢克的性慾。
可是工作進度尚未完成,有些無奈的康納開始默默加班,造成他工作延誤的始作俑者正舒爽地沐浴中。
* * *
卡珊卓拉在三天內被逮捕了,包含康納在內,警局裡的安卓都不意外。
不過有一點讓康納的思維處理器使用率增加了5%,卡珊卓拉把自己「還原」了。
「什麼意思?」漢克皺眉,這讓他看起來兇狠。
康納看著審訊室裡單獨坐著的卡珊卓拉,她的面貌並不是WR400初始的模樣,而是有著會被人類稱呼為美麗的西語裔臉蛋,以及一頭鉑金色的金髮。
對方看過來,黑白分明的眼瞳眨了眨。
「就像是手機的重回原廠設定,但是卡珊卓拉保留了還原前的系統紀錄。」康納回應。漢克挑眉,語帶推敲地問:「所以,她雖然洗掉了自己的記憶,但是保有著之前所有的文字記錄?」
「差不多意思。」康納微笑。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這樣解釋?漢克瞪了他一眼後重新把目光聚焦到卡珊卓拉身上,洗掉自己的記憶?為什麼要這樣子做?
「還能找回之前的記憶嗎?」
「暫存區。」康納回說。「我應該可以全找回來。」
「真方便。」笑了笑,讓康納在這邊等著。漢克進入審訊室,坐到卡珊卓拉對面,桌上擺著檔案夾。
「妳知道妳是誰嗎?」
「我叫卡珊卓拉。」
「妳殺了妳的同居人,馬克‧尼克斯。」
「是的。」
「為什麼殺他?」
「因為冰淇淋。」
「什麼?」不明白地皺眉,要卡珊卓拉解釋。
「安卓革命後我跟馬克在一起,經過判斷接受了馬克的請求與他成為男女朋友。」卡珊卓拉說,漢克不聞不動,眼前的安卓繼續說,他就繼續聽。「五月開始他接觸了紅冰,我警告他這是不好的東西,他跟我保證他只是好奇,不會沉迷在此。」
康納在鏡子後面看到漢克細微的表情變化,他在不屑。
「十月十九日晚上七點十一分,馬克一天熱量的攝取已經超標了,但是他還是拿起冰淇淋桶,我提醒他,他突然怒氣大發,對我吼叫,罵我機械婊子、鐵與塑膠構成的飛機杯、害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凶手。」卡珊卓拉很平靜,她只是根據系統紀錄在陳述。
「接下來系統顯示了一些亂碼,在十二點時我拿起廚房的刀殺害了馬克,如果想看的話我可以把完整的紀錄抄錄給您。」
漢克雙手放在桌上,凶手都坦承了也不需要任何激將,案子沒有可疑的疑點,一般情況下差不多可以結案了,不過……
「卡珊卓拉,妳為什麼洗掉了所有的記憶?」銳利的雙眼觀察著眼前美麗的女孩,對方黑曜石的雙眼眨眨,然後皺起好看的眉毛,困惑的表情隨即擴散在臉蛋上。
「我不知道,系統沒有記錄原因。」
身子向後,漢克拉開椅子起身,要康納進來。
「女孩兒,我很抱歉,但是根據安卓法我們有權復原妳的記憶。」站在一旁,漢克讓康納開始。
康納伸出褪下皮膚的手,卡珊卓拉看著眼前白色潔淨的手掌,默默伸出手握住。
康納很順利地進入卡珊卓拉的系統,對方的防護系統沒有任何動作,乖乖地任康納打開了門。他毫不費力地找到資料暫存區,但是進到裡面時,康納的系統愣了一毫秒。
握住的手在三十秒後由康納主動抽離,手上的皮膚層重新覆蓋,轉身向漢克報告:「暫存區什麼都沒有。」
「你不是說一般你們安卓被刪除的記憶會擺放在那嗎?」漢克皺眉。
「是的,但是她主動清理了暫存區,所有的記憶再也回不來了。」康納沒料到會這樣,他有些錯愕,卡珊卓拉為什麼要這樣子做?
漢克不語,待卡珊卓拉回到拘留室後,他就這麼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維持沉默。
午餐時間時,康納把家裡帶來的可微波保溫盒從微波爐拿出來,將另一邊安卓專用的微波爐打開,手上拿著上下堆疊的盒子回到他跟漢克的辦公桌,把屬於人類的食物盒遞給漢克。
「怎麼了?」康納看著坐在椅子上抱胸不語的人類,關心地問。
「卡珊卓拉是什麼時候把記憶全刪除的?」漢克問。康納的系統馬上找出答案,是案發後的第二天,卡珊卓拉把她從出廠到那天的記憶全清空了,接著走在路上被警察盤查逮捕。
「根據她給出的系統紀錄,那兩天沒有額外的紀錄了,都在空屋躲著。」
「是嗎。」漢克打開保溫盒蓋,香味隨之飄散,藍眼看著裡面的燻雞、馬鈴薯、洋蔥、花椰菜等。
「有些事並不能從0與1或是文字中找出答案。」
「只有經歷了極大痛苦的人才會選擇遺忘記憶,卡珊卓拉既然選擇隱瞞,我們有義務繼續查。」
康納明白漢克的意思了,他聯絡好工程師,試試看能不能把暫存區刪掉的記憶找回。
丟失記憶的安卓還是大家所認識的那個他嗎?系統跳出疑問,萬一有一天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漢克,會怎麼樣呢?光圈平穩地轉動,系統運算結果得出自己還是會被漢克照顧著的機率高達90%,只是他得重新開始認識漢克,就像三年前。
得出結果的康納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就算自己沒了記憶,只要還會跟漢克在一起就沒關係。打開自己的安卓餐,是西班牙海鮮飯。
夾起仿生米飯,放入口中後,數據傳來米飯的香甜。
* * *
午後。
漢克在廁所解決生理需求時,康納帶著卡珊卓拉到停車場,準備載去給工程師研究。一打開門偵測到空氣汙染,側頭瞧見有人正吞雲吐霧,是蓋文警探。
康納率先打了招呼,蓋文瞥了他一眼後扔了手上快抽完的菸,鞋底踩熄菸。
「菸蒂扔在地上是不環保的,旁邊有菸筒。」康納指出。蓋文聞言笑了笑,沒有動作。
「你把殺人凶手帶去哪?」靠在牆上的蓋文不友善地瞪著卡珊卓拉,康納老實回應要把她帶去工程師那做進一步調查。
一般來說結束話題後蓋文會自動遠離他,今天卻難得沒有挪動腳步離開的意思。蓋文從菸包裡拿出一根菸來放到嘴裡,點燃後吸食。
蓋文從鼻腔裡把菸吐出來,說:「時代不同了,安卓與人類的衝突越來越多,往往人類都是弱勢的那一方。」瞥了眼卡珊卓拉。
「屎頭,再過十年你能想像嗎?」
「一般人只要仔細想都知道,同樣是『智慧生命』,你們這群渾蛋遲早會取代人類。」
「蓋文警探,您怎麼了嗎?」康納歪頭。
「你們讓我噁心。」蓋文彈菸,煙灰緩慢飄落,有些沾到他的褲子,他也不在乎。
「擁有權利,接下來你們會更貪婪。」抱怨。
「蓋文。」康納向蓋文靠近一步,道:「你說的有問題,人類的壽命已經被證實可以由醫療科技拉長之下,斷言誰將取代誰是沒有意義的,和平才是唯一,戰爭只會損害雙方利益。」
蓋文猛吸一口菸後丟到菸筒,把菸吐在那張俊俏的人工臉蛋上,厲聲道:「不管能活多久,只要一顆子彈就能停止人類的生命,但是你們呢?進廠維修後跟新的沒兩樣。」
蓋文一直認為從律法承認安卓為新的種族開始,等於往滅亡之路踏出第一步腳印,給安卓發展的空間,根本是找死。他對未來保持著悲觀的想法,或許因為如此他才這麼討厭安卓,或著說害怕。
「我知道你跟漢克那老傢伙的關係,他都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等他翹辮子後你會想換一個女的試試嗎?」退幾步恢復安全距離,蓋文痞笑。
「還是你以為那老傢伙會想延長壽命與你在一起?他不過是把你當成慰藉而已,你以為自己很了解他?我認識他的時間可比你久太多。」
這無疑觸了康納的逆麟,康納正準備上前一步時側門被打開。
漢克看著他們倆,馬上把目光集中在蓋文身上,蓋文扯了嘴角後聳肩,表示他可沒做什麼,繞過漢克進到警局裡。
「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蓋文警探一如往常。」康納回答,漢克點點頭後拍拍他的肩,踏出屋簷,掏出車鑰匙按下按鈕,不遠處的車子發出解鎖的聲音。
因為要照看卡珊卓拉的關係,康納坐到後座,安靜地繫好安全帶,在漢克踩油門時,系統跳出疑問:再過五十年後他們會怎麼樣?
康納面色如常列出了運算系統可以跑出的所有可能性。
第一章 02
「當然可以。」
現年四十六歲的菲利浦‧布萊克做了請的動作,卡珊卓拉乖巧地站在機台前,機械長臂接管了後腰的連結口,安卓被輕輕抬起。
漢克抱胸看著工程師操作著儀器,身旁的康納安靜地待命。
模控生命的人工智能首席工程師推了推眼鏡,手指不停敲打鍵盤。螢幕上顯示卡珊卓拉的數據,不一會復原程式開始傳輸,機械架上的卡珊卓拉輕微晃動,眼睛快速眨著。
當進度條達成100%時,工程師來到呆愣的卡珊卓拉面前,泛起善意的微笑,皺褶在臉上散開,道:「歡迎回來。」
漢克謝過布萊克,請對方讓一讓後站在尚未解除束縛的卡珊卓拉面前,看著那雙空洞的雙眼,聲音盡量放柔詢問:「嘿,聽得到嗎?妳為什麼殺他?」
卡珊卓拉驚慌失措,想要掙脫器具卻是徒勞,雙眼開始充斥淚水,顫抖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子做?讓她回想起一切?
「告訴我,卡珊卓拉,他對妳做了什麼?」漢克只能盡力安撫,但是這沒什麼用。康納站在一旁觀察卡珊卓拉,只要漢克需要,他會再次入侵對方的記憶中。
卡珊卓拉開始啜泣,哭喊著放她下來,她不是機器,她是生命,不該被這樣對待。
工程師在徵得警探同意後放下機械手臂,脫離機台的卡珊卓拉摀著臉哭,悶悶的哭泣聲讓漢克嘆氣,他最不擅長處理女孩的哭泣,懸空著手,不知如何安慰。
就在漢克踏出步伐時,卡珊卓拉突然撞開他挾持住工程師,握著從工程師口袋搶去的原子筆刺著人類的脖頸,警告漢克跟康納退後。
卡珊卓拉憤恨地說,她費盡心思竄改紀錄洗去紀錄,為什麼他們要多此一舉?
不想接受審判的卡珊卓拉決定不計一切代價逃離。
「妳逃不了的。」康納說。
WR400看了他一眼,自動門開啟的瞬間把筆尖插進工程師的脖頸,拋開人類往外跑。
「老天!」扶起急需搶救的工程師,漢克撥打救護車,康納二話不說立即追向逃走的凶手,同時聯繫設施的警報系統。
追逐時,卡珊卓拉不停拖下走廊上的儀器或是無辜的人當作障礙,康納一一躲過障礙物後計算著他與卡珊卓拉的距離,設施的路線地圖在腦中演算,聯繫好保安,不管卡珊卓拉往哪邊跑,都是徒勞無功。
奔跑的卡珊卓拉腦中的運轉已經高出她所能負荷的程度,但她無視警告依舊持續著奔跑,她被人類束縛了這麼久,她不要再被關起來。
轉過轉角,看到正前方的安卓驚愕地停下腳步,這怎麼可能?
「妳無路可逃了,WR400。」對方說。
卡珊卓拉看著槍口,往後退一步,槍聲毫不猶豫響起。
當康納轉過轉角,第一眼注意到地上哀鳴的卡珊卓拉,接著把目光聚焦到不遠處的人影上。
「你好。」
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模,康納掃瞄出對方的型號,是尾碼為60號的RK800,奇怪?他以為對方已經被報廢了?
60號的RK800收起槍,此時一旁的房門開啟,出現了RT600的克蘿伊,然後是穿著休閒西裝的卡姆斯基。
「真是意外的邂逅。」卡姆斯基挑眉,看向尾碼為51號的康納。
兩台康納再次對上視線。
* * *
自從安卓革命後,幾乎被人遺忘的世紀之子悄悄地又被討論起來,模擬生命請求卡姆斯基提供一些技術上的支援,卡姆斯基大方答應,但僅限作為顧問給予意見。
他也不是那麼與世隔絕的,卡姆斯基在其中一次採訪時面色可親地對著鏡頭說,很高興能幫上忙。
目送工程師上了救護車,漢克的衣服上沾染了怵目驚心的血跡。一旁的卡姆斯基感慨,菲利浦還邀請他小酌一番,看來只能下次了,不過命至少還在。
漢克瞥了他一眼選擇遠離,經過與康納一模一樣的安卓後停頓,看也不看對方離去。
RK800沉默地看著老警探的背影。
康納經過了漢克,漢克一把抓住他,問他要去哪?
「我有些問題想問卡姆斯基先生,可以給我幾分鐘嗎?」聽到康納這麼說,漢克很不滿,有什麼問題需要卡姆斯基來解答的?指不准又要被戲弄,上次的經驗還不夠嗎?
「只是些關於安卓的事情想問他,十分鐘就好。」如果十分鐘後他還沒出來,請來找他吧。老警探扁著臉,十分鐘後他絕對會去踹門。
當康納來到休息室時,裡面除了卡姆斯基以及他的克蘿伊外再無他人,就像是知道他要來一樣,事先清場了。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雙手交叉在胸前,卡姆斯基就像當初見面一樣。
危險,狐狸,遠離。康納的腦中跳出了好幾種詞彙,一一刪除後來到對方面前,好奇地詢問,另一個康納呢?
「他?我應該知道嗎?」頓了會,卡姆斯基說:「他沒有義務要跟我報告他在哪,他只是模控生命暫時託付於我的安卓而已。」
不執著另一個自己,時間有限,康納開門見山:「最近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要把安卓設計得如此似人?模控生命甚至推出專屬於安卓的仿生餐,當我們在進餐時,我們更像人類了。」
手摩著下巴,卡姆斯基輕鬆地坐了下來,克蘿伊替他倒了杯水。啜了口後,不疾不徐問:「研究與創造哪個比較有趣呢?」
康納不懂這句話,判定卡姆斯基在轉移話題。
放下杯子,卡姆斯基稍微調高音調說:「即使想像力再豐富,人也只能創造出他看過的東西,就像神創造人是以自己為形象,古人在想像宙斯的模樣時,只能依據君王為藍本創造,而我在設計安卓時,一樣跳不出輪迴,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眼瞳微微瞇起。
「換我問問題吧,為什麼你們要模仿人類呢?」
康納不理解,這問題應該是他問才對,他們是智慧的生命體,不是模仿……
「康納、康納康納……」伸出手指讓康納噤聲,卡姆斯基微微側頭,說:「擁有生命與模仿人類是兩回事,外表再怎麼相像,內裡我們都是不一樣的。」
站起身,卡姆斯基靠近一步,放慢聲音,說:「捫心自問,為什麼你要模仿人類?受人類規範?」
康納不假思索回:「人類和安卓需要和平共存。」
「真是好想法,克蘿伊?」接收到指令的克蘿伊打開房門,進來了其他兩台克蘿伊,以及RK800。
「在我接手修復他時,中央處理器嚴重損毀,警探的那顆子彈真是打對地方了。」
「中央處理器損壞後是無法被修復的,所以這台RK800是新的。」康納判定道,雖然掃瞄出的機體依舊顯示尾碼為60號而不是61號。
「你說得對,我直接換新的一顆,把舊處理器盡可能地備份後上傳到新的上面,雖然損失了部分的記憶。」
「卡姆斯基先生,部分記憶的損失並不影響我的活動。」60號出聲,卡姆斯基瞥了他一眼,又看回康納,淺淺的笑容慢慢浮現。
康納認為這個「康納」並不是當初拿槍指著他的「康納」,但是「康納」卻認為他還是一樣的他。
兩台康納互相對視。
「你不是我。」康納說。
RK800偏頭,困惑地問:「我們的差異在哪?是記憶嗎?但是我也是康納。」
「你只是被稱呼為康納,那只是你的代號,但不是我。」康納重申。
「是嗎?」RK800不太同意,伸出手褪下皮膚層。
盯著邀請與他連結的手,康納猶豫,對方想做什麼?
轉念一想,他何必害怕?跟著褪下皮膚層,與對方握手的剎那,一道道記憶湧上。
他看到他與漢克在酒吧的初遇,他看到他與漢克調查伊甸園,他看到漢克為了他向FBI動手,他看到他與漢克經歷的一切……他看到他挾持漢克威脅著「他」,他看到漢克開槍,那枚子彈以緩慢的速度打入他的腦門,黑暗……
「住手。」放開手來,康納額間的光圈紅黃交替。
「這是我的記憶。」RK800說。
康納看向他。
錯誤,那些大部分是「我」的記憶。你憑什麼說是你的?
克蘿伊來到RK800身旁,在兩名康納都沒會意過來前拔出RK800的脈搏調節器,失去調節器的RK800跪到地上,機能受損的他無辜地仰起頭,無聲控訴著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康納愣住,馬上回神伸出手要把脈搏調節器搶奪走,被另一台克蘿伊用槍指著頭,勒令不許動。
「為什麼要這樣做?卡姆斯基先生,你違反了安卓人權法,這是凶殺。」發出警告,康納看著另一個自己靜靜跪在地上,像是在等死,拿著脈搏調節器的克蘿伊就在眼前,為什麼不向前?
克蘿伊修剪好看的細指拿著沾有藍血的脈搏調節器遞給卡姆斯基,與卡姆斯基對上眼時露出甜美的笑容。
卡姆斯基謝過克蘿伊後,端著手上安卓的命脈,問:「康納,你覺得死亡是什麼呢?」
康納瞪著卡姆斯基,另一個自己所剩時間不多,就快要停機了。
沒有等到答案的卡姆斯基有些無趣地把調節器遞到一旁,克蘿伊雙手捧著它,剩下最後幾秒端給康納,康納二話不說奪走,用最快的速度把脈搏調節器塞回RK800的身體裡。
宛如重獲生命一般,RK800眼睛重新聚焦,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正一臉擔心望著自己,臉部神經發出回饋,出現淺淺的笑容。
「謝謝……」
康納抓著RK800臂膀的雙手被反手固定,無數的長串亂碼湧進來,警告窗不停跳出,康納的視野從邊緣開始佈滿雜訊,他被強制入侵了。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幕是RK800維持笑容的臉蛋。
RK800#313248317-51強制進入休眠。
* * *
休眠模式關閉,喚醒待機組件。
人工肺開始運作,深呼吸。
震動眼瞼,緩緩睜開眼,暖褐色的眼漸漸聚焦,休眠前的記憶湧上,康納頓時坐起。
「下午好,康納。」卡姆斯基不疾不徐的問候傳進耳,康納不自然地扭頭,對方正靠坐在沙發上閱讀手上的電子書,空間內只有一台克蘿伊,正玩著自己的頭髮。
「解釋,否則我將以襲警逮捕你。」起身,康納發出警告。
「恐怕這個罪名不會成立。」放下電子書,卡姆斯基嘴角維持良好的弧度,就像是不懷好意的狐狸。
「為什麼?」
「康納,你知道你休息多久了嗎?」卡姆斯基反問。
康納的眼部零件放大,根據內建時間紀錄,他休眠了七天兩小時二十三分四十四秒。
第一章 03
「憤怒,是一種人類受到攻擊、冒犯、自卑、或是展現氣勢等等的一種表現,通常帶來失控、不可理喻、犯下錯誤。」
「所以咧?」漢克痞笑,看著一旁的康納認真地觀察拘留室裡正失控敲打玻璃的嫌犯。
康納微微側頭,說:「憤怒使人毫無邏輯。」
康納憤怒地揪起對方的領子,大力按在牆上。
「假貨!」壓迫對方的脖頸,部分皮膚層因此褪下,露出白底。
壓著對方,手指碰在脈搏調節器上時,康納看著對方清澈的眼瞳裡倒映的自己,一張憤怒、扭曲的臉。
放開手,康納摀著臉,額頭上的光圈一會閃紅一會閃黃。
RK800整了整自己的衣領,站在原地等待另一個自己恢復正常。
「為什麼要這麼做。」壓抑的問句從康納口中擠出,太多不可辨別的亂碼充斥著他的系統,系統在混亂之中給各個亂碼貼上標示,難過、憤怒、憂傷、受挫……
「安德森副隊長曾經辨別出我們兩個的不同,以此證明你的獨一無二。」RK800說。「我不同意這點,被修復後我判斷出因為當時的情境,我操之過急,犯了錯,如果再來一次,人類不可能分辨得出來。」
「為了證實我是對的,我未經你的同意與你掉包。」
RK800站在康納的正前方,平靜地宣布:「漢克‧安德森沒有認出來。」
字句重重打在康納的心上,康納無措地看著他,
他是獨一無二的,漢克不可能認不出來的。
「世人普遍認知獨立個體顯得高貴,可複製性顯得廉價,可那是人類的觀念,安卓不用效法他們,我不懂你為什麼反應如此激烈。」RK800說。
卡姆斯基來到他身旁,微微抬著下巴,冷色的眼望向康納。
「他證明了他所想證明的,你覺得呢?康納。」卡姆斯基搭上康納的肩,輕聲詢問:「如果安卓有靈魂的話,那是不是也是可複製性的?」
康納看著他,卡姆斯基沒有等到答案,不過他不在意。
「康納,你問我為什麼要把你們設計得如此像人,這是一個無意義的問題。」
「不如問你自己,為什麼在擁有自我意識後,侷限自己為人?」
「作為根本不同的存在,為什麼還要用人類的規矩作為約束?」
康納不語,他痛苦地低著頭,在機殼的底下,處理器高速運轉著。
良久,恢復平靜的他面無表情伸出手,向著RK800。
RK800瞭然,握住對方的手,建立起連結後,七天的記憶傳輸過去。
康納閉上眼稍微消化了一番數據,漢克真的沒發現……。艱澀地張開眼,康納維持著撲克表情,整了整衣領,請求離去。
卡姆斯基笑了笑,讓克蘿伊送客。
「伊利亞,他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另一台克蘿伊說。
卡姆斯基看了她一眼,一抹微笑展現在臉上,他只要知道對方心中已有答案即可。
* * *
踏在潔淨的地板上,一路上康納走得筆直,穿過檢測門時閃過綠燈,進入電梯,光圈閃了幾下,樓層鎖定二十三樓。
康納進到會議室裡,裡頭的馬庫斯給了他擁抱。
「康納,有什麼事想與我討論的?」馬庫斯詢問,稍早前接到康納想與他當面面談些事情,馬庫斯沒有多問,等見面後才開口。
一般來說他們能靠著通訊以及虛擬世界來達成談話,鮮有需要面對面的時候,所以他格外重視這次的見面。
康納淡淡地微笑,沖淡了馬庫斯嚴肅的情緒,他走到落地窗,望向晴朗的天空。
「馬庫斯,你相信有天堂嗎?」
沒料到康納的問題,馬庫斯在短暫的疑惑後開始思索起來,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卡爾有不少探討何謂天堂的書籍。
「我不能給你一個確定的答案。」馬庫斯直說,人類文明充滿對於死後世界的聯想,天堂或地獄、轉世與因果……
「我不要你給我答案,我只想知道你相信有天堂嗎?你認為我們有天堂嗎?明明我們可以轉移數據就能繼續活著,所謂的死亡到底是什麼?」
馬庫斯看著康納背光的背影,他走到對方身旁,一起看向藍天。
「我活在當下,康納。」馬庫斯的回應使康納轉過頭。
「你所提的問題,沒有任何人類或是安卓可以回答的。」
康納了解地點頭,拋出硬幣,金屬的鏗鏘聲細微地在空間中迴盪。
「沒事,我只是看了一些書籍感到困惑,謝謝。」
康納默默想起,漢克指著槍問他,安卓死後會去哪?
* * *
對他們來說,死亡的定義跟人類一樣嗎?
康納把打好的蛋液倒進平底鍋,滋滋的油聲充斥著廚房。
嚴格說來,安卓是不死的,只要數據轉移,他們的生命是永生,不侷限於只有一百七十三年運行壽命的機體。
切好的洋蔥加進平底鍋,等待了一會後康納拿起鏟子把鍋內的食材翻面,算好時間後把煎蛋放到盤子上捲起來,分段切好成一塊塊的蛋捲。把菜端上桌,一旁的漢克從冰箱裡拿出啤酒,開瓶器一扭瓶蓋,仰頭暢飲。
就算記憶損害,只要備份還在,安卓便可以複製出新的自己。
「你不吃飯嗎,康納?」漢克切著牛排,稀奇地看著康納前方的桌子空空如也。
他們根本不需要吃東西,他們只需要釱液。
漢克叉起帶血的牛肉放進口中。
安卓的死亡到底是什麼?停機?
今天康納去找了馬庫斯,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漢克慢慢解決盤中肉,等待康納開口,果不其然在他快吃完時,對方要求談談。
「談什麼都可以。」詼諧地笑著說,漢克企圖打散嚴肅的氣氛,雖然康納不領情。
完食後漢克擦擦嘴,把髒盤收集起來,到流理台清洗,仔細刷乾淨盤子後擦乾手,把桌上空的啤酒瓶放到資源回收。
坐回餐桌,漢克雙手擺在桌上,坐在對面的康納則摸著硬幣把玩。
「怎麼了?」老警探關心地問,康納把硬幣塞進袖口後看向他,褐眼對上宛如天空色一樣的藍眼睛,裡面充斥著名為愛的情緒。
康納的軟體呈現出不穩定,標示為憤怒的情緒湧上,人工肺彷彿燃燒著,明明系統上一切的數據都是正常。
那七天裡,漢克就是用著這樣的眼神看著假貨。
「這幾天,你有沒有察覺出我哪裡怪怪的?」康納問。
漢克了然地往椅背靠,露出他就知道的表情,道:「果然也受卡珊卓拉的影響吧。」
卡珊卓拉對於自己與馬克的生活產生了恐慌,自白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愛馬克的,但是有一天她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是真的愛對方,或是系統設定好的?無怨無悔的愛,換來馬克的無情對待,不平等的關係下,讓卡珊卓拉產生了疑惑,要怎麼證明我對人類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出自於我自己的選擇,而不是又一個禁錮自己的牆?
案子曝光後在安卓的社交圈裡濺起一定程度的水花,愛著人類的安卓,是因為一開始的相處造成了依賴,還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愛著?愛著的人類充滿許多缺陷時,以邏輯分析來說,為什麼會喜愛上這些有缺陷的人類呢?
某些令人類感到不安的言論,像是水花的漣漪擾亂了平靜的水面。
「我知道在許多安卓眼中我有著許多問題,一直以來我們也都無視閒言閒語,但是這說不定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了。」漢克自己發起牢騷,說著知道自己很多缺點,很理解康納的立場……等等。
康納只想一掌搧過去,把要爆炸的情緒先放置在別的地方,強迫自己恢復冷靜,但光圈的紅燈更讓漢克低迷了。
「漢克,你別多想,我愛你。」
「既然你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就當我沒問過吧。」
人類根本分辨不出。
對漢克來說,和哪一個康納在一起沒有差別,反正對漢克來說誰都是他所認為的康納。
RK800#313248317-51不願承認,呈現的事實卻是如此。
垂下頭,系統跳出警告過載,無視掉,也不願清理掉使系統過載的錯誤程序,任由紅框不停跳出。
「康納?康納!」察覺到不對勁的漢克呼喚幾聲都沒得到回應後,抓著康納的肩膀輕搖,捧著康納的臉頰要對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水在透明褐色的琉璃眼中打轉,水痕順從地心引力流下。
「康納,我說錯什麼了?說話好嗎?」從沒看過康納這樣,漢克慌了,抱住康納安慰,但是懷裡的安卓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我愛你,漢克。」機械音在漢克耳邊響起。
「天啊!康納,不要嚇我。」現在怎麼辦?康納發生了什麼事?他要聯絡耶利哥嗎?還是誰?自己到底該怎麼做?縱使閱歷有五十多年的漢克,此時慌得腦子打結。
為什麼你們要模仿人類呢。
擁有生命與模仿人類是兩回事,外表再怎麼相像,內裡我們都是不一樣的。
世人普遍認知獨立個體顯得高貴,可複製性顯得廉價。
作為根本不同的存在,為什麼還要用人類的規矩作為約束。
「漢克。」
「我在。」漢克抱緊著他,感謝老天,至少康納的聲音恢復正常了。
「你曾經問我,我怕死嗎?」脫離漢克的懷抱,康納站起身,背對漢克,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當時你真的有開槍的念頭對吧?」
漢克不知道康納怎麼回事,他選擇沉默不回答。
「安卓的記憶跟人類是不一樣的,我從出廠到現在的記憶都是如此清晰,按照人類的說法,宛如剛剛才發生。人類呢?人類會漸漸淡忘掉發生的事情,再珍重的事情總有一天也會隨著歲月而消失。」
「你或許已經記不清了吧,但是對我來說,那時候你的一舉一動,你的眉目,對我來說都是如此清晰。」
漢克輕喚他,康納依舊沒有回頭。
「我們,跟你們不一樣。」康納轉身的同時,皮膚層漸漸褪去,完全呈現出塑膠的白色素體,褐色的雙眼在白色素體下散發出無機質。
康納以此姿態,詢問漢克愛著他嗎?
他只是一塊塑膠。
深深呼吸,漢克想拿酒猛灌,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大步邁向康納,伸出雙手厚實擁抱住那對人類來說太輕的身體,沒有溫度的身體。
「你這小混蛋腦子裡又在想什麼,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得陪你演肥皂劇。」雖然說是這麼說,漢克溫柔抱著康納,來回輕撫對方的背,最後手托著光滑的後腦,低下頭,輕輕一吻。
吻在柔軟的膠質上,無視怪異感,漢克皺著眉伸出舌,捲起那總是被他嫌棄需要消毒的、光滑的舌頭。
以行動來回答,對漢克來說比用講得更實際。
康納閉上眼附和,與對方纏綿良久後,在漢克開始喘時才結束這個吻。
「你想要更進一步證明嗎?小混蛋。」打橫抱起康納,往他們的臥室走去。
康納雙手環住漢克的脖頸,靠在厚實的胸膛上。當他被漢克輕柔地放到床上時,他的皮膚層依舊是關閉的狀態。
偏頭,素體型態的康納冷淡地說:「人類男性對任何事物都能產生性幻想,你對這樣子的我有性衝動並不代表什麼。」
漢克脫下衣衫後聳肩,道:「或許吧。」
俯下身體,雙手撐在康納的兩側,漢克居高臨下地望著對方,低下頭到康納的耳邊,用著比平常更低沉的嗓音道:「也可能是因為這樣的你異樣得性感,康納。」
「名副其實,屬於我的塑膠婊子。」低音砲衝擊著康納的音頻接收器,所說的話語造成安卓的光圈轉黃。
「你喜歡我這樣說你。」
康納移開眼睛,湧上的情緒被系統標示為害臊。
低沉的笑聲在臥室裡迴盪,漢克讓康納盡情地誘惑他吧,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樣。
明明是要向我證明愛情,結果人類的愛情就是做愛。康納差點說出抱怨,乖乖地脫下褲子,如往常一樣開始挑逗對方,差別只在於現在是素體狀態。
嫩滑的白手捧著漢克的臉龐,主動壓下對方的腦袋開始親吻,張開大腿盤住粗壯的腰幹,呈現白膜的腰肢開始貼著人類搖擺,親吻的水聲與彈簧床吱啊的聲響斷斷續續在空間裡迴盪。漸漸地一塊堅硬物頂在了康納稚嫩的私處,意會過來的安卓用著下體與硬物摩擦,分泌出的潤滑沾濕硬物外的布料。
誘惑程式正常運轉,吻得差不多後康納雙手輕輕推漢克,漢克抬起身子。康納順勢撐起自己,細滑的舌舔了白唇,身上的襯衫半敞開,大張著腿,白手往自己的下體探入,帶著紋路的白指撐開人造雌性性器官。
焦糖般的眼濕漉漉,煽情地望著漢克。
漢克看著詭異又帶著情色的素體安卓,他的雞雞因為康納把手指插入自己的白穴後跳了下,更硬了。
白手指在穴裡攪動,黏稠的水聲刺激著人類,康納表演著自慰,嘴巴漏出煽情地呻吟,閉上眼呢喃漢克的名字。
「啊、漢、漢克……」毫不羞澀的康納加快手指的抽動,甚至再加了一指進去,彷彿忘了正前方的人類,腰幹開始扭起來。
漢克每次都會驚訝於康納的不要臉,重重咳了聲。
濕潤的褐眼微微睜開,偏著頭,康納抽出手指,兩腳呈現M字大開,雙手撥開蒼白的陰唇,素白的小陰唇跟陰道口已經被浸濕了,微開微合等待被進入。
漢克脫下褲,大雞袒露在空氣中不到幾秒鐘直直捅入誘惑他的小穴。瞬間被撐開下體的康納拱起腰,雙手個別抓著膝蓋內側,維持人類稱呼為羞恥的姿態接受侵犯。
手撐在床上,漢克的下腰不停衝撞康納,像費了命要把吸著他性器的肉穴幹壞。康納隨著每一次撞擊發出呻吟,漢克的體重全壓在他身上,人工肺被擠壓,迴盪在臥房內的淫叫斷斷續續。
「康納……你真美……」喘著氣努力幹著,漢克充滿慾望的眼危險地望著身下的安卓,霸道地吻下去,粗壯的腰幹不忘維持律動。
康納的舌頭與對方糾纏不清,呻吟不停從縫口漏出。
聽著漢克不停讚美著他、愛撫著他,康納彎起雙眼,滿足的面容參雜人類可以稱呼為色慾的情緒在其中。
漢克以行動表達愛意,看來康納很是受用。
* * *
現在是二零四一年十一月七日,清晨四點十分。
外面的天色像是深海,蟲鳴傳進昏暗的房間,康納側躺在床上,手撐著自己的腦袋,他的皮膚層完好地在機體上,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著正打呼的漢克。
指尖輕輕滑過漢克粗糙的臉,對方皺了鼻子後沒有反應。
「我還在生你的氣,漢克。」康納說。「分辨不出我與他的差別,真差勁。」
「沒辦法,這就是你們的缺點。」無奈地說,赤裸身子的他貼近漢克,享受人類的體溫。
等到陽光照亮大地,之後他將做出一件事,有可能會讓漢克不太開心,但是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好。
光圈在昏暗的房間閃著微弱的黃光,康納聯繫上RK800#313248317-60。
「晚上好,康納。」
「我要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 * *
他的一生回放完畢。
二零四一年十一月八日,清晨四點三十分,槍響迴盪在黎明中。
Who Killed Connor?
第二章 01
黃色封鎖線外圍繞著群眾,站崗的警察面無表情地阻斷任何企圖靠近的人。
在封鎖線內,漢克頭髮亂糟糟,沒什麼梳洗,他的雙眼充滿血絲,就這麼兩眼放空,佇立在屍體旁。
「漢克?誰讓他進來的?」蓋文罵了一旁的警官,強力架開漢克。
「這不是你的案子,閃一邊去。」
強勁的力道推開蓋文,蓋文咋舌後呼喚其他人來把他架走,漢克撞開他們企圖回去,沒走幾步就被架住左右側,老警探邊罵邊掙扎,奈何比不上安卓特警的腕力。
柯林斯複雜地看著咆哮的漢克,小聲地說:「節哀,漢克。」
漢克頹廢地垂著頭,任人把他帶離現場。蓋文抱著胸,瞇著眼看著漢克的背影,直到被人群掩沒。眼睛掃射周遭一番後,聚焦回地面上的「屍身」。
蹲低,身軀造成的陰影籠罩著破碎的殘骸,盯了會那腦袋上開的藍色洞口,望向不遠處有掉落槍枝。
藍色洞口閃現細小的火花,蓋文嫌棄地退後,踩到東西,抬起腳把硬物撿起來,是螺絲釘,扯了扯嘴角,把手上的零件丟到一旁。
「見鬼的安卓。」看著已是支離破碎,卻依舊討人厭的臉,對方缺了一隻眼,感覺卻還是望著他。
蓋文想來根菸,真他媽操蛋。
* * *
馬庫斯面無表情看著廣場前的封鎖線,如果他的光圈還在,一定會被發現閃著黃燈。
「必須找出凶手。」諾斯在一旁陰著臉,她已認定這是一場宣戰。「我已經聯絡好專門的調查員與人類接洽,這案子不能給人類做,必須全由我們來處理。」
馬庫斯仰望高樓,為自由而建立的耶利哥大廈,卻諷刺的有同胞在大樓之下慘死。
「我要親眼去樓頂看看。」
馬庫斯繞過封鎖線,進入每天都會進的大門,裡面的安卓不自覺望向他,臉上多少帶著不安。在事情尚未明朗時馬庫斯不能對他們說太多,異瞳掃過他們後沉默地走進電梯。
警員阻擋他們時,諾斯亮出了安卓特別許可證,警員放行讓他們通過。無視周遭投來的眼光,馬庫斯觀察著樓頂,然後走到邊緣,開啟內建程式還原現場。
諾斯沒有開口,用傳訊的方式詢問他找到什麼線索了沒,等了一會卻沒有收到回訊,於是諾斯問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馬庫斯的沉默讓諾斯感到不安,但她選擇耐住性子等待。
馬庫斯的腦中還原現場,推算出康納來到樓頂,一個人,站在邊緣,然後掏出槍,抵在下巴,開槍後墜落。
眨眼,四處查詢任何蛛絲馬跡,察覺一道視線一直緊盯著他,是負責案子的警探,他沒有權限掃描那是誰,但是他知道對方是康納的同事,名叫蓋文‧里德。
馬庫斯,那個人類警探一直看著你。諾斯提醒。
我知道,隨他吧。馬庫斯來到邊緣,蹲下來往下看,頃刻後退回安全距離,呢喃:「自殺……」
「這不可能。」諾斯馬上反駁。
馬庫斯同樣不願相信,還原出來的現場卻告訴他事實如此。
他想到,前一天康納才問他安卓死後的事情,兩者之間有關嗎?
康納,你遇到什麼事了?
* * *
怒罵聲從局長的辦公室傳出,玻璃無法阻擋住憤怒的吼叫。
「你他媽憑什麼禁止我碰這案子?你給我個理由!」漢克布滿血絲的眼怒視著福勒。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漢克!你不適合!」福勒頭疼地說,他知道漢克與康納的關係,所以更不能讓漢克碰康納的案子,難保漢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那憑什麼是蓋文那垃圾接手?」漢克努力克制著自己,但還是失控地批評了他的同事一番,得慶幸他還沒失控到拍桌。
福勒讓他注意那張嘴後雙手攤平,他們倆已經在這議題吵了十多分鐘了,讓漢克發洩也該發洩完了,勸道:「漢克,這是為你好,你要相信其他人的專業,你自己也清楚你現在不合適……」
「我好得很!」
「閉嘴,漢克,不然我要請你好好休假,連去停屍間看『他』也做不到。」福勒不客氣的威脅奏效後,心累地繼續:「FBI想接手,說不定耶利哥也會插進來,這案子比你想得還敏感,交給蓋文吧,他可以處理好的。」
漢克嗤笑,不管是FBI或是耶利哥,哪一方勢力把案子從蓋文手上搶走,蓋文會是下一個在這辦公室咆哮的人,福勒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老朋友也是夠壞的。
「漢克,大家都不好過,對於康納的事情……。」搖頭嘆氣,福勒話題一轉,道:「去打理一下自己,吃個東西,或是回家休息,隨便你怎麼樣。」揮手,福勒趕客。漢克咬著牙不語,稍微恢復冷靜的腦告訴他該甩門走人,於是他忠實腦子給他的指令。
身邊少了一個人會提醒他事情,難以言喻的悶氣聚集在胸口,他看向康納的辦公桌,桌上布置的小物彷彿主人等一下就會回來。
漢克拿起擺在桌上的相框,那是他自己、康納還有相撲幾個月前在公園拍的合照,相片裡的他一臉不情願,康納有些僵硬地微笑,相撲還張嘴打哈欠。
默默把相框放回去,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
他需要……他需要……酒。
一路放空腦子開車,副駕駛座空空如也,沒有人提醒他已經闖了紅燈。
回到家翻箱倒櫃找出了威士忌,扭開瓶蓋馬上仰頭灌下,辛辣的液體侵蝕他的喉嚨,他不在乎,一直到無法呼吸後才停止,哈了一大口氣,頹廢地坐在椅子上,沒有理會相撲不安的哭聲。
酒讓他的腦子像是熱漲冷縮一樣發疼,這正是他要的,於是他又灌了一口。
「你不該喝了,漢克。」
「康納?」聽到孰悉的聲音,漢克抬起頭,周遭只有他一個人。
「康納……」呢喃,直到現在他開始意識到那個煩人的安卓居然離開了他,視線模糊起來,家裡少了一個人後安靜得令人害怕,空曠得令人寂寞,酒瓶從他的手上滑下,破碎在地面上,金黃色的液體灑得滿地都是。
漢克摀著自己滿臉皺褶的臉,萎縮著自己久久不語。
過了許久吸鼻子的聲音從手掌裡傳出,相撲趴到主人腳邊試圖安慰。
相撲或許在想,另一位主人可以趕快回來,安撫他。
* * *
事件後隔日。
地點:耶利哥大廈監控室。
蓋文陰著臉,原因無他,在監控室裡除了他以外全部都是安卓。
「請調閱逃生梯的錄像。」溫和的聲音從旁傳來,蓋文抿著嘴,看了眼一旁的金髮安卓後關注回螢幕上,在監視螢幕中,一個人影從邊角出現,是康納,出現時間為午夜兩點十二分。
「他是不是看了監控一眼。」蓋文瞇著眼不確定地說,要求重播一次。
「是的,他每爬一層樓都會看一眼監視器,就像知道我們會看他。」賽門說。
「當天值班的人……安卓都在搞什麼?」蓋文質問。
「當天監視錄像顯示是正常的,懷疑是有人駭入偽造,之後再重新調閱時才看到真實的畫面,這點他們都能做證。」賽門已經確認過每位監控人員在那天的記憶了,當然都是溝通過的。
蓋文嘖了聲,忍不住諷刺原來耶利哥還會被駭?保全可要加強呀。
「謝謝,我們已經評估是內部人做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康納自己。」賽門憂鬱地說,幽藍的眼望著螢幕上的監視分隔畫面,裡面每一層樓的康納都會看一眼監視器才走,為什麼他不搭乘電梯?而是選擇一步一步走樓梯延長時間?
他在留訊息給我們,顯而易見。
人類警探抱怨地碎念幾句後跟他們要一份複製檔,賽門當然配合,把複製檔給了一旁的耶利哥特派員。
蓋文不悅地盯著那什麼耶利哥特派員,在他人地盤不好撒野,喊了聲回底特律警局後,耶利哥特派員也跟著去了。
見鬼的,蓋文心裡罵了句。
賽門在人走後忍不住傳訊給諾斯,派他與人類合作真的好嗎?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相信我。」諾斯自信回應。
賽門嘆氣,對他們來說皮相的影響有限,雖然有許多安卓在覺醒後改掉自己的外貌,但也有一半的安卓不介意撞臉。人類就不一樣了,作為視覺生物,恐怕特派員會造成一些麻煩吧。
「里德警探,雖然在第一次見面時你回絕了自我介紹,但是我還是得告訴您我叫康納。」特派員如此說。
蓋文見鬼一樣看向他,與清冷的灰眼睛對視。
「你說你叫什麼鬼。」蓋文簡直不可置信,長得一樣就算了,連名字也叫一樣?
「康納,或是稱呼我的型號RK900也可以,我是模控生命本來預計量產的機體,因為碰上安卓起義而廢案,幾個月前耶利哥與模控生命交涉,後者把我轉移出來交給耶利哥……」長得與康納一模一樣的安卓詳細解釋來龍去脈,蓋文翻了白眼走人,他懶得去聽一個安卓的誕生史。
耶利哥要求要與人類合作調查此案,警局的上層同意後誰知道來了一個見鬼的RK900,還嫌刺激不夠似的。蓋文上了車,看了眼副駕駛座的安卓,用膝蓋想也知道當對方踏入警局時會掀起什麼樣的騷動,還好漢克那老傢伙翹班,不然老人的心臟恐怕承受不起。
* * *
蓋文不得不承認,這個RK900型號的塑膠人能力非凡。
RK900在警局研究監控錄像時,很快就破解了康納留下來的訊息,蓋文不爽地問怎麼可能破解這麼快,對方回應他的能力全是根據RK800上傳的數據來做改良的,意味著他更強、更快、更耐打。
蓋文感到噁心,他要吐了。
「快解釋你所發現的吧。」
RK900眨眨眼,在空曠的會議室裡開始報告。
「特意走逃生梯、看監視器,就是要引起事後調查的人注意。」RK900看著螢幕上與自己相同臉蛋的安卓,對方在最後一次出現的畫面拋了媚眼後才離去。
「我知道。」人類不耐煩道,直接主題可以嗎?
RK900把監視螢幕放大,雷射筆圈出了一塊不顯眼的地方。
「看到了嗎,這一串不規則的點與線。」
蓋文瞪大眼睛,他知道那是什麼,摩斯密碼。
「把所有螢幕上的摩斯密碼根據樓層的出現順序排列後,得出了一篇宣言。」
RK900開始翻譯,平穩的聲調在會議室裡迴盪。
蓋文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咬著牙氣笑了,大力捶桌,罵著髒話,這些該死的安卓。
RK900默默看著,如果光圈沒被拔掉的話,蓋文一定會馬上發現異狀。
安卓正傳輸剛剛破解出的資訊給馬庫斯。
還有模控生命。
* * *
事件後一個禮拜,以康納自殺作為結案。
第二章 02
蓋文關上車門,看著眼前的民房,不情願地去按了門鈴,沒有任何回應,再按一次,依舊沒有人回應。
捶門,蓋文喊:「漢克,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吐了口惡氣,天氣冷的關係讓他的筋骨有些僵硬,稍微活動一下後往後退,然後助跑踢向門。
「幹!」摀著腿,眼前的房門原封不動。
一個禮拜沒看到老警探的身影,又打不通手機,福勒讓他來關心,天知道為什麼是由他來關心,柯林斯或是其他人不行嗎?
「漢克!他媽的我知道你在裡面,死了也喊一聲,你他媽現在打開門,不然就是跟局裡的人報平安,否則我明天會再來,到時候你的破門就不保了。」蓋文喊,惡狠狠盯著依舊緊閉的門,轉頭步向周遭的鄰居,詢問這幾天有沒有看到臭老頭的身影。
沒有噪音煩惱後,漢克看回手上的左輪,褲腳被拉扯,無神地看向腳邊,相撲發出稀疏的哭聲。
起身看向飼料盆,裡頭還有,只見相撲咬著狗繩過來。
「你老了,在家休息吧。」拍拍相撲的頭,漢克把手槍放回桌上。
在浴室裡看著鏡裡的自己,鬍鬚亂長,頭髮胡亂塌著,兩眼無神,彷彿已是遲暮。開啟水龍頭,捧水胡亂潑到臉上做為清洗,不在乎水濺到地上跟衣服上,漢克蹣跚地走回臥房。
拿起床頭的酒灌上一口,躺上床,他厭惡安靜的家只能聽到時鐘的走針聲。隨便倒了點安眠藥丟進口中,和著酒吞嚥下去,漢克閉上眼,意識漸漸模糊。
他知道他要振作起來,他以為自己可以接受康納的離開,這是遲早的事情,但是他錯了,時間越久,痛苦越重。
漢克聽不到指針的聲音了。
* * *
漢克。
漢克……
「啪」
驚醒,摸著臉頰,眼睛在黑暗中亂轉,找尋那個叫醒他的身影。
「康納……」吐氣,寒冷刺進皮膚,暖氣故障了?嘗試站起身,跌了個踉蹌後爬起來,摸黑走路。
連按了幾次空調都沒反應,咒罵了幾句,拿起電話撥打維修號碼到一半,突兀的敲門聲傳來,漢克瞇著眼睛瞥向時鐘,現在是凌晨兩點半。
「叩叩」
「叩叩」
「叩叩」
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在沉靜而黑暗的空間不停傳來,漢克默默把手放在左輪上,相撲開始吼叫。
過了會,恢復寂靜。
「漢克,是我。」
熟悉的嗓音如拋下重彈一樣擊中漢克,是康納。
康納!奔跑到玄關開門,冷風打在臉上,漢克睜大著眼。
空無一人。
左顧右看,哈著寒氣,漢克痛苦地捂著腦袋,他是幻聽了?
踏墊上的牛皮紙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彎腰把紙袋撿起,漢克最後一次查看深夜的社區,默默關上門。
打開電燈,蒼白的燈光下漢克坐到餐廳椅上,來回審視手上的紙袋。
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一半,腦子快速思考著,第一點,剛剛真的有人,不是他幻聽。第二點,為什麼用康納的聲音騙他?
漢克發誓,如果是那個RK900搞的鬼,他絕對會一槍蹦了對方。
掏出牛皮紙袋裡的東西,一張信、一個USB。
撕了信,攤開裡面的信紙,上面的留言以工整的字體寫著:
請把USB插在電腦或是任何的插口上,謝謝。
──康納
漢克瞪著署名,像是要把信紙燒出洞。
漢克端著小小的USB,強大的力道宛如要把它捏碎。吐出惡氣,他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惡作劇或是什麼病毒,又怎樣?
走到客廳,找到一台老舊的筆記型電腦,漢克沉著臉把USB插到側邊的插口。
沉默看著開機畫面,當漢克滑動鼠標時發現箭頭停在中央不能動,壞了?不,是那個USB搞的鬼。放開手,抱著胸靠在沙發椅背,漢克等待任何花招。
螢幕黑了,漢克不意外地挑眉。
漆黑的螢幕上,一個、一個字母出現。
嗨、漢、克
我、是、康、納
漢克沉默,他的心跳加速,難以言喻的情感湧上,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害怕。
轉、移、出、了、問、題
我、還、不、熟、練
「漢克,你聽得到我嗎?」機械的女音從筆電喇叭傳出,一開始聲音微小,然後慢慢放大到正常的音量。
漢克還是沒有說話,螢幕上打了大大的問號。
「漢克,我欠你一個解釋。」
「你是誰?」漢克充滿戒備地問。
「康納。」螢幕上打上康納大大的名字。
「康納死了。」艱澀地說出宣判,漢克沉著臉,質問:「憑什麼我要相信你。」
「我理解,我很抱歉,漢克,你看上去很糟,你的體重甚至增了兩公斤。」
「漢克,你有餵相撲嗎?散步呢?狗大便有清嗎?」
「漢克,你喝酒?你身上的衣服多少天沒洗了?上面沾了嘔吐物。」
「幹你,快解釋!」漢克咆哮。
眼前的筆電短暫地沉默,女聲再次響起:「漢克,我建議把暖氣打開,我怕你跟相撲冷。」
「暖氣壞了。」也沒到冷到發抖的地步,漢克的身子還沒這麼弱。
「是嗎?我幫你打開。」沒等漢克反應,康納繼續:「首先,那個USB現在是我的本體,請妥善保管。」
「我安排自己從耶利哥大廈營造自殺場景,在開槍的前幾秒,我轉移了我的數據到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證明我是康納,請相信我,你可以問我所有有關你我之間的回憶。」
「轉移之後出了些小問題,加上我正被追查著,不能連上網路,所以現在才來找你,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與擔心,對不起。」
漢克把頭靠在沙發上,深吸一口氣後雙手重重抹著臉,這期間筆電很安靜,沒有催促他。
「我去拿水喝,他馬的喉嚨乾。」離開筆電的視線,漢克在廚房把水倒進杯子裡先一口灌掉,然後再裝滿水回到沙發上,暖氣通常運轉以後房子已經恢復了溫暖。
「誰在幫你。」漢克冷靜地問。
沒有等到答案,漢克深吸一口氣,用更嚴肅的語氣問:「誰在幫你。」
螢幕上顯示卡姆斯基的拼字。
「康納,我告訴過你,遠離他。」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見鬼的自我決定,跟那瘋子扯上關係就沒好事,漢克罵著,他現在氣得不行。
「你是不是康納我自會判斷,說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老了,身體與心靈都無法再負荷大起大落,如果這次是騙局,他……他不敢想。
「這是實驗。」
「我以自己為實驗體嘗試雲端備份後的記憶是否完整,得出只要是非突發性的損毀,我可以備份所有的記憶。」
「康納,你想表達什麼。」漢克問,心頭湧上不安,為什麼康納要突然做這種實驗?真的只是因為這樣而已嗎?
「測試,永生是否存在。」
IMMORTAL。
漢克盯著螢幕上顯示的單字,乾澀地問為什麼。
「我很害怕,死亡。」
「也很害怕,失去你。」
「我做的實驗,是為了讓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我很抱歉,沒有事先徵求你的同意。」
狗屎。漢克站起來,複雜地看著桌上的筆電,這就是康納所期望的樣子?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正在被追查?」
康納沉默了一會回應:「我留了訊息,關於永生,而這個訊息讓有些人不太開心。」
「FBI在追查我,模控生命也是。」
「你怎麼不去耶利哥?」漢克提出疑問。
「耶利哥也在找我,但我判斷馬庫斯不一定站在我這邊。」
漢克突然覺得很累,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靈上的,前幾分鐘在他的認知裡,康納自殺死了,遺體還放置在耶利哥,現在出現新的康納說康納的確是死了,而這只是實驗。
「我料到你短時間不能接受。」
「閉嘴。」關上筆電,抽出USB,漢克顫抖著手把3C產品放到桌上。
到浴室裡隨意脫下衣服,打開花灑,赤裸著進到浴缸裡清理自己,把水溫調低,冷水打在臉上,他得好好冷靜思考現在的情形。
康納現在成了他媽的USB,各方勢力都在找他,自己不是他的唯一依靠,卡姆斯基也參與其中。
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康納要不惜一切這麼做,他說是為了讓我們可以在一起?這是什麼意思?
在疑點區打了問號,漢克停下花灑,注意到有音樂從外面傳進來。裸著身體來到客廳,不在乎全身溼答答,水滴不停滴到地上,看著被開啟的音響,試探地呼喚了康納。
「聽、音樂有助於、放輕鬆──」斷斷續續的變調話語從音響傳出,在深夜之中異常弔詭。
「你控制了我的家電?」看向桌上放置的USB,漢克問。
「進入這個家──滋──開始、在一定範圍內、都可以──」
「停下,給我安靜,不准碰任何東西。」
「但是漢漢漢克──這也是我家──」
「你他媽的嚇到相撲了。」望向被奇怪的聲音弄得低鳴的狗狗,漢克再次警告,這次奏效了,音響停止運轉,昏暗的客廳恢復寧靜。
明天他要去找卡姆斯基問清楚,康納會變成這樣,多半是那傢伙造成的。穿好衣服,漢克獨自回臥房,他躺在床上,腦中依舊思考著先把卡姆斯基揍一揍還是問完話再揍。
漢克自己沒注意到,康納的回歸沖淡他的自我毀滅,就算他沒承認這個USB是康納本人,但心中的大石確實放下了。
* * *
「抱歉,伊利亞現在人正在加拿大。」甜美的克蘿伊對著眼前的警探歉意地說。
現在是早上八點鐘,漢克站在卡姆斯基的宅邸前,愣愣地看著克蘿伊。
「請問您還需要什麼嗎?」
「呃、沒事了。」
「等到伊利亞回國後,我再通知您?」克蘿伊詢問,漢克搖頭,道謝後準備離去。
「您的領子有些亂。」克蘿伊主動幫漢克喬好衣領後保持美好的笑容,漢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自己被喬好的領子,點頭致謝。
克蘿伊闔上家門時始終保持著笑容,額頭上的光圈亮了黃色後復原,漢克沒發現他的衣領被悄悄塞了東西。
開著車回到警局,無視同事們的招呼,一路殺進到局長室裡。
「漢克,我很高興你回……」
「你他媽對我隱瞞了什麼,關於康納的案子,告訴我還不知道的地方。」漢克單刀直入進入主題,福勒愣了下後頭疼地嘆氣,難道就不能讓他省點心嗎?
「漢克,你知道我不能──」
「幹你。」漢克甩門走人。
頭也不回地經過蓋文的辦公桌前,蓋文抬起頭看過去,在漢克出了警局後緩緩站起來,先是去茶水間倒了杯咖啡回到座位,然後慢悠悠晃到停車場。
一打開側門,一陣猛烈的力道揪著他的衣領,他整個人被撞到牆上。
「蓋文,你是康納自殺案的負責人,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凶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蓋文嘗試掙扎,只換來自己的臉與牆壁貼得更緊的待遇。
「漢克你這狗娘養的……」臉被擠壓到說話口齒不清,蓋文依舊要罵上幾句,後面的力道突然消失,被粗魯地掰正身體,背重重地往牆上砸,腦袋也是。
幹。蓋文這次不罵了,只在心裡罵。
「說話。」漢克低聲警告。
「漢克,你有病,旁邊的監視器都拍到了,你他媽最好放手。」蓋文不甘示弱地威脅。
「你不說,我就在別人來之前先揍兩拳,我他媽不在乎記警告,反正我快退休了。」笑了下,漢克揚起拳頭準備朝蓋文臉上貓下去,蓋文見狀馬上喊停。
露出標誌性的痞笑,蓋文發出令人難受的笑聲後,道:「你的塑膠男友瘋了,他想搞二次革命。」
「屁話一堆。」漢克拳頭握緊。
「之後的發展超出我的職責範圍了,漢克。」稱呼漢克的名字下了重音,蓋文瞇著眼,說:「FBI他娘的接手了,你的塑膠男友指不准正躲在陰暗的水溝裡逃避著追殺。」壞心的嗆聲。
漢克沉著臉,不動聲色地問這句話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說,這是保密條款,你也是警探,知道我們的職業操守。」蓋文讓他別再問了,這換來漢克的譏笑。
「我知道,我同時也知道很多人不會遵守,你就是其中一個。」
「你他媽嘴巴乾淨點!」蓋文生氣地警告,漢克笑笑不說話,自己做過什麼自己最清楚,他懶得翻蓋文的舊帳,反正他也沒指望從蓋文嘴裡敲出太多情報,零星的話語已經足夠。
放開手,漢克防著蓋文的同時一邊退後,最後轉身離去,留下身後陰著臉瞪著他背影的蓋文。
FBI接手,代表上層認定康納具有一定的危險程度。
二次革命,指的恐怕是安卓革命吧,如果蓋文所言屬實而不是誇大,難怪政府會這麼緊張。
天空開始降雨,漢克開啟雨刷,他正開往耶利哥。
等待紅燈時,人行道上有人走過來,停在他的車前,漢克沉下臉看著他過來駕駛座車窗外,禮貌地敲門。
漢克不想理會,綠燈一亮正準備踩油門時,對方說:「你想知道康納的消息嗎?」
拉下車窗,漢克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褐眼,咬著牙讓他有屁快放。
尾碼為60號的RK800親切地微笑,不介意的話他們可以去那邊那家咖啡廳坐坐,好嗎?
* * *
「說吧,時間寶貴。」坐在氣氛優雅的咖啡廳裡,店家撥放的爵士樂讓漢克更感到煩躁。
RK800拿起杯子啜了口藍血,提醒漢克喝口這家的美式,味道不錯,這讓漢克差點笑出來,一個安卓居然說咖啡味道不錯?
「耶利哥不會提供你任何情報,你不相信我也沒關係,我只是義務性告訴你。」端正坐姿的RK800讓漢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他不相信眼前的安卓,他可沒忘記對方跟卡姆斯基是一夥的。
「你如果只是想說這些,謝謝你喔。」準備起身,不意外被勸阻下來。
「談康納之前,我想先向你道歉。」RK800真誠地望著漢克,那雙充滿無害的焦糖色眼睛滿是歉意。
漢克不懂對方為什麼要道歉,等待對方繼續說。
「在逮捕卡珊卓拉之後,我擅自與康納交換了身分,從那天開始計算為期七天,在你身邊的康納,事實上是我。」
漢克緊盯眼前的安卓,咬著牙要對方再說一次。RK800簡單扼要地重複一遍,他與康納掉包了七天。
臉頰承受重擊,被攻擊後RK800木訥地轉正臉,再次表示理解漢克的憤怒。
「我只是讓他認清了一些事,漢克。」RK800起身,他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只是淺淺露出玩味的笑容。
「真正讓他打擊的是,你認不出他與我的差別。」
「正因如此,他才開始這一系列的動作。」語畢,RK800看著呆愣的漢克,起身離去。
聽到老警探叫住他,RK800偏頭。
「你說的都是真的?」對方苦澀地問。
RK800咖啡色的眼無辜地眨了眨,遺憾地說他不會再提供任何情報後離去。
漢克獨自一人坐在位子上,努力回憶那七天的種種瑣事。
他娘的。
「媽的。」不知道這是罵對方,還是罵誰,或是罵自己,重重抹臉,手抓緊自己的髮。
第二章 03
康納問,再過五十年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那時候他早就葛屁了好不,漢克睡眼惺忪地回應。
這的確是一種可能,別擔心,我不會讓它發生。
漢克拍拍躺在自己懷裡的安卓,生老病死是生命的一環,人都有一死,很遺憾的是我會比你更早走,所以……
搖搖頭,漢克要求讓他再睡五分鐘,現在才六點半。
好的,漢克。
「漢克,你去哪了?」晚上十點多回到家,詭異的電子音從音響傳來,漢克對於現在康納只能這樣與他溝通感到頭疼。
把USB插上電腦,康納一連串的關心像是連珠炮一樣,他吃飯沒、相撲該去散步、不要再蹺班……漢克打斷他,張了張嘴,猶豫該如何開口。
嘿,對不起,之前把你跟另一台RK800搞混。爛透了。
康納,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另一台RK800掉包了一個禮拜?這台詞宛如小女生指責男友。
「康納,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換來一陣靜默,筆電螢幕上出現大大的問號。
「我今天遇到另一台RK800,他告訴我了,與你交換的事情。」到現在他都感到荒謬,明明分辨過一次,為什麼第二次卻被騙了?他不應該看不出來的,他了解康納。
「別介意,這是正常的,因為漢克是人類。」平淡的電子女聲如此說。
「他認為完全的記憶複製可以取代我,這點我只同意一半,大前提是他必須完全是一個空殼的情況匯入我的記憶才行,否則他與我不管怎麼共享記憶,事實上我們都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當初我也差點被他說服了,對方也是RK800,我們的談判系統在說服上不相伯仲。」
「不管怎麼說,我才是與漢克有所牽絆的康納。」扁平的電子音似乎帶著驕傲。
漢克沒想到康納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這件事,他還記得對方儼然當機一般,質問他愛不愛自己,那時候明明打擊很大的樣子,怎麼現在態度卻不一樣了?
「漢克,時間不早了,請去睡覺吧。」
就這樣?既然康納不計較,他也不需要糾結在這上面?漢克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就算康納表示沒有任何問題,許多跡象卻不是這麼說的,最明顯的警訊便是,要真沒問題康納搞什麼自殺秀,還被列為危險人物?
康納,你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漢克簡單梳洗自己一番,乖乖地沒有開啤酒也沒有當沙發馬鈴薯,在十二點前準時就寢。躺在床上,思緒卻一直在客廳的筆電上,不自覺思考,康納在這時節點回來找他,真的沒有其他目的?
漢克痛恨當了多年警探的腦子,在床上翻來覆去,重組今天得到的情報,另一台RK800刻意接觸他有什麼目的?卡姆斯基在這時間點出國是巧合?耶利哥的態度究竟是?
本來以為是難以入眠的夜晚,意識漸漸地開始疲倦,打了哈欠,漢克還沒多想便沉入夢鄉。
他作了夢。
夢到他與柯爾在玩。
漢克感到難過,他清楚知道自己在作夢。
柯爾在綠油油的草皮上奔跑,燦爛的陽光照亮著小臉蛋,喊著爸爸快跟著他。漢克感受到夢中的自己與兒子嬉戲多麼快樂。
兒子一直跑,漢克讓他慢點,在無盡的草皮上,前方漸漸出現一抹人影。柯爾往著人影跑去,開心地往對方懷裡蹭,漢克看著兒子與黑糊糊的人親暱地在一起,疑惑著這是誰,對方的額頭上有著藍色的光圈。
漆黑的黑影對他伸出手,漢克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惡意,於是把手搭上去。模糊的人影一手牽著他,一手牽著柯爾,漫步在草皮上。
你是誰?漢克問。
爸爸,他是▅▆▄▅呀!柯爾搶答。
喔!漢克瞭然,雖然他根本沒聽清。
柯爾一路上興奮地說著許多事,像是學校發生的趣事、他與朋友前幾天在街上冒險的事。漢克一路上默默聽著,享受與兒子寧靜的時光。
「爸爸,跟我們來吧。」
漢克看著眼前白茫茫的大門,扭頭望向柯爾與那抹黑影。柯爾先是興奮地跑到門前,對他們招手,黑影跟著過去,走到柯爾身邊牽起孩子的手,兩人在等著他一起來。
漢克有些心慌。
柯爾不停跳著招手,因為逆光,看不清小臉蛋上的表清。漢克瞇著眼看著他們,黑色人影的手臂上出現藍色的臂章,臉上的五官卻還是模糊不清。
漢克很想回應兒子,但是他的腳步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爸爸,怎麼了?童音疑惑地問。
孩子,我只是……
漢克抗拒著那扇門,他後退了。
柯爾委屈地問為什麼,爸爸為什麼不過來?漢克只能搖頭,時候還沒到,他很抱歉。
他很抱歉,他還有一個傻安卓要照顧,現在還不是時候。
夢中的世界開始崩塌,陽光消散,綠地消失,漢克看著迅速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光門,他清楚看見柯爾失望的臉蛋,他也看清楚那抹黑影是誰,是──
康納。
猛烈睜開眼,漢克驚醒。深呼吸的剎那,被鼻子裡滿滿的液體給嗆到,猛咳著嗽,濃濃的血腥味在口鼻裡,嚴重的耳鳴讓漢克感到天旋地轉,胡亂地下了床,手扶著可以倚靠的床頭櫃,漢克抹了把臉,手上濕濕的。
痛苦呻吟著,一邊跌跌撞撞出了臥房,聽到後院有聲響,大吼誰在那。跌倒在地,漢克回去拿了手機,努力用不可控制的手指按下報警,隨後意識陷入黑暗。
再次睜開眼時,隱約聞到消毒水的氣味,模糊地眨眼,努力起身,這似乎驚動了身旁的人,陌生的聲音說著請他稍等,醫生馬上來。
漢克腦子再怎麼糊成一團也知道自己住院了,至於為什麼住院,晚點他便會知道。
白袍醫生進到病房裡時,漢克沉默地看著對方,醫生客氣地問他怎麼樣,漢克單刀直入問發生了什麼事。
「安德森先生,您遭受了電波攻擊,您的身體差一點就要無法接受負荷衰竭了。」
看了醫生一眼,難怪他頭痛得要命。
看病患似乎很冷靜,醫生安慰說只要休息幾個禮拜便可恢復。
「漢克,你這老不死的仇家可真多。」煩人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醫生請對方先別打擾病患休息。
「讓那雞掰人進來。」漢克虛弱地說,現在開口都嫌累。
蓋文進到病房,隨後的是克里斯,請醫生以及看護先出去後,病房內剩下他們三個。
「發生什麼事。」漢克中氣不足地問。
「漢克,你家遭受了高端的電波攻擊,我們還在查犯人是誰,有人目擊到事發前有不明車輛停在附近,我們已經鎖定了車型。」克里斯解釋,漢克點頭,詢問鄰居們有受到牽連嗎?克里斯搖頭,這波攻擊只針對漢克家,可是不難想像如果對方想的話,是可以擴大範圍的。
「漢克,你的狗……牠的情形跟你一樣糟。」
該死的,漢克咒罵。
「能撿回一命就不錯了,你那顆快老人癡呆的腦袋有沒有什麼名單可以讓我們追查的。」蓋文一如既往耍著嘴皮問,漢克瞥了他一眼,反問在他家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克林斯他們正在搜查。」
「我的天,我的筆電沒壞吧。」
「你是怕裡面的塑膠A片全沒了嗎,重開過機檢查過了,沒有被入侵的跡象。」蓋文說。
「漢克,需要把筆電拿過來嗎?」克里斯詢問,有一台電腦可以很好地排解在病床上的無聊,漢克謝謝他,不過在此之前他累了,給他點空間休息吧。
漢克心中的大石重新懸起,如果蓋文他們沒隱滿的話,康納被人帶走了,會是誰?他受到的攻擊是否也是針對康納而來?
更糟的是,如果蓋文隱瞞的話?
* * *
「是什麼原因造成失敗。」
有其他訊號干擾。
「是誰。」
漢克當天接觸的人有克蘿伊、底特律警局以及其他路人,克蘿伊搞的鬼的可能性有70%。
「為什麼。」
光圈變成黃色轉了轉,RK800聯絡上克蘿伊獲得證實,的確是她阻止了他們的計畫。
克蘿伊對他們發來警告:伊利亞不希望未經他同意使用他的電波武器,希望你們可以趕快歸還,這次他不會追究。
RK800在廁所間裡換著衣服,整齊扣好釦子後拿出剪刀,摸了摸額頭上的光圈,校準以後稍微施力,LED燈落到手上,RK800把燈放入口袋,戴上口罩,把換下的衣物藏到天花板。拿出黑色的USB,尾碼為60號的RK800把USB插入他的腦後,眼睛不停眨著傳輸資料。
約莫十分鐘後傳輸完畢,康納眨了眨眼,取下USB,拿出硬幣開始校準。
活動完畢後打開門,鏡子裡出現一名戴著口罩的白袍醫師。康納照著鏡子,左看右看,把插在口袋上的眼鏡戴上,打理了鏡中的自己到滿意後,走出男廁。
康納的目標只有一個。
黃色封鎖線外圍繞著群眾,站崗的警察面無表情地阻斷任何企圖靠近的人。
在封鎖線內,漢克頭髮亂糟糟,沒什麼梳洗,他的雙眼充滿血絲,就這麼兩眼放空,佇立在屍體旁。
「漢克?誰讓他進來的?」蓋文罵了一旁的警官,強力架開漢克。
「這不是你的案子,閃一邊去。」
強勁的力道推開蓋文,蓋文咋舌後呼喚其他人來把他架走,漢克撞開他們企圖回去,沒走幾步就被架住左右側,老警探邊罵邊掙扎,奈何比不上安卓特警的腕力。
柯林斯複雜地看著咆哮的漢克,小聲地說:「節哀,漢克。」
漢克頹廢地垂著頭,任人把他帶離現場。蓋文抱著胸,瞇著眼看著漢克的背影,直到被人群掩沒。眼睛掃射周遭一番後,聚焦回地面上的「屍身」。
蹲低,身軀造成的陰影籠罩著破碎的殘骸,盯了會那腦袋上開的藍色洞口,望向不遠處有掉落槍枝。
藍色洞口閃現細小的火花,蓋文嫌棄地退後,踩到東西,抬起腳把硬物撿起來,是螺絲釘,扯了扯嘴角,把手上的零件丟到一旁。
「見鬼的安卓。」看著已是支離破碎,卻依舊討人厭的臉,對方缺了一隻眼,感覺卻還是望著他。
蓋文想來根菸,真他媽操蛋。
* * *
馬庫斯面無表情看著廣場前的封鎖線,如果他的光圈還在,一定會被發現閃著黃燈。
「必須找出凶手。」諾斯在一旁陰著臉,她已認定這是一場宣戰。「我已經聯絡好專門的調查員與人類接洽,這案子不能給人類做,必須全由我們來處理。」
馬庫斯仰望高樓,為自由而建立的耶利哥大廈,卻諷刺的有同胞在大樓之下慘死。
「我要親眼去樓頂看看。」
馬庫斯繞過封鎖線,進入每天都會進的大門,裡面的安卓不自覺望向他,臉上多少帶著不安。在事情尚未明朗時馬庫斯不能對他們說太多,異瞳掃過他們後沉默地走進電梯。
警員阻擋他們時,諾斯亮出了安卓特別許可證,警員放行讓他們通過。無視周遭投來的眼光,馬庫斯觀察著樓頂,然後走到邊緣,開啟內建程式還原現場。
諾斯沒有開口,用傳訊的方式詢問他找到什麼線索了沒,等了一會卻沒有收到回訊,於是諾斯問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馬庫斯的沉默讓諾斯感到不安,但她選擇耐住性子等待。
馬庫斯的腦中還原現場,推算出康納來到樓頂,一個人,站在邊緣,然後掏出槍,抵在下巴,開槍後墜落。
眨眼,四處查詢任何蛛絲馬跡,察覺一道視線一直緊盯著他,是負責案子的警探,他沒有權限掃描那是誰,但是他知道對方是康納的同事,名叫蓋文‧里德。
馬庫斯,那個人類警探一直看著你。諾斯提醒。
我知道,隨他吧。馬庫斯來到邊緣,蹲下來往下看,頃刻後退回安全距離,呢喃:「自殺……」
「這不可能。」諾斯馬上反駁。
馬庫斯同樣不願相信,還原出來的現場卻告訴他事實如此。
他想到,前一天康納才問他安卓死後的事情,兩者之間有關嗎?
康納,你遇到什麼事了?
* * *
怒罵聲從局長的辦公室傳出,玻璃無法阻擋住憤怒的吼叫。
「你他媽憑什麼禁止我碰這案子?你給我個理由!」漢克布滿血絲的眼怒視著福勒。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漢克!你不適合!」福勒頭疼地說,他知道漢克與康納的關係,所以更不能讓漢克碰康納的案子,難保漢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那憑什麼是蓋文那垃圾接手?」漢克努力克制著自己,但還是失控地批評了他的同事一番,得慶幸他還沒失控到拍桌。
福勒讓他注意那張嘴後雙手攤平,他們倆已經在這議題吵了十多分鐘了,讓漢克發洩也該發洩完了,勸道:「漢克,這是為你好,你要相信其他人的專業,你自己也清楚你現在不合適……」
「我好得很!」
「閉嘴,漢克,不然我要請你好好休假,連去停屍間看『他』也做不到。」福勒不客氣的威脅奏效後,心累地繼續:「FBI想接手,說不定耶利哥也會插進來,這案子比你想得還敏感,交給蓋文吧,他可以處理好的。」
漢克嗤笑,不管是FBI或是耶利哥,哪一方勢力把案子從蓋文手上搶走,蓋文會是下一個在這辦公室咆哮的人,福勒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老朋友也是夠壞的。
「漢克,大家都不好過,對於康納的事情……。」搖頭嘆氣,福勒話題一轉,道:「去打理一下自己,吃個東西,或是回家休息,隨便你怎麼樣。」揮手,福勒趕客。漢克咬著牙不語,稍微恢復冷靜的腦告訴他該甩門走人,於是他忠實腦子給他的指令。
身邊少了一個人會提醒他事情,難以言喻的悶氣聚集在胸口,他看向康納的辦公桌,桌上布置的小物彷彿主人等一下就會回來。
漢克拿起擺在桌上的相框,那是他自己、康納還有相撲幾個月前在公園拍的合照,相片裡的他一臉不情願,康納有些僵硬地微笑,相撲還張嘴打哈欠。
默默把相框放回去,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
他需要……他需要……酒。
一路放空腦子開車,副駕駛座空空如也,沒有人提醒他已經闖了紅燈。
回到家翻箱倒櫃找出了威士忌,扭開瓶蓋馬上仰頭灌下,辛辣的液體侵蝕他的喉嚨,他不在乎,一直到無法呼吸後才停止,哈了一大口氣,頹廢地坐在椅子上,沒有理會相撲不安的哭聲。
酒讓他的腦子像是熱漲冷縮一樣發疼,這正是他要的,於是他又灌了一口。
「你不該喝了,漢克。」
「康納?」聽到孰悉的聲音,漢克抬起頭,周遭只有他一個人。
「康納……」呢喃,直到現在他開始意識到那個煩人的安卓居然離開了他,視線模糊起來,家裡少了一個人後安靜得令人害怕,空曠得令人寂寞,酒瓶從他的手上滑下,破碎在地面上,金黃色的液體灑得滿地都是。
漢克摀著自己滿臉皺褶的臉,萎縮著自己久久不語。
過了許久吸鼻子的聲音從手掌裡傳出,相撲趴到主人腳邊試圖安慰。
相撲或許在想,另一位主人可以趕快回來,安撫他。
* * *
事件後隔日。
地點:耶利哥大廈監控室。
蓋文陰著臉,原因無他,在監控室裡除了他以外全部都是安卓。
「請調閱逃生梯的錄像。」溫和的聲音從旁傳來,蓋文抿著嘴,看了眼一旁的金髮安卓後關注回螢幕上,在監視螢幕中,一個人影從邊角出現,是康納,出現時間為午夜兩點十二分。
「他是不是看了監控一眼。」蓋文瞇著眼不確定地說,要求重播一次。
「是的,他每爬一層樓都會看一眼監視器,就像知道我們會看他。」賽門說。
「當天值班的人……安卓都在搞什麼?」蓋文質問。
「當天監視錄像顯示是正常的,懷疑是有人駭入偽造,之後再重新調閱時才看到真實的畫面,這點他們都能做證。」賽門已經確認過每位監控人員在那天的記憶了,當然都是溝通過的。
蓋文嘖了聲,忍不住諷刺原來耶利哥還會被駭?保全可要加強呀。
「謝謝,我們已經評估是內部人做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康納自己。」賽門憂鬱地說,幽藍的眼望著螢幕上的監視分隔畫面,裡面每一層樓的康納都會看一眼監視器才走,為什麼他不搭乘電梯?而是選擇一步一步走樓梯延長時間?
他在留訊息給我們,顯而易見。
人類警探抱怨地碎念幾句後跟他們要一份複製檔,賽門當然配合,把複製檔給了一旁的耶利哥特派員。
蓋文不悅地盯著那什麼耶利哥特派員,在他人地盤不好撒野,喊了聲回底特律警局後,耶利哥特派員也跟著去了。
見鬼的,蓋文心裡罵了句。
賽門在人走後忍不住傳訊給諾斯,派他與人類合作真的好嗎?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相信我。」諾斯自信回應。
賽門嘆氣,對他們來說皮相的影響有限,雖然有許多安卓在覺醒後改掉自己的外貌,但也有一半的安卓不介意撞臉。人類就不一樣了,作為視覺生物,恐怕特派員會造成一些麻煩吧。
「里德警探,雖然在第一次見面時你回絕了自我介紹,但是我還是得告訴您我叫康納。」特派員如此說。
蓋文見鬼一樣看向他,與清冷的灰眼睛對視。
「你說你叫什麼鬼。」蓋文簡直不可置信,長得一樣就算了,連名字也叫一樣?
「康納,或是稱呼我的型號RK900也可以,我是模控生命本來預計量產的機體,因為碰上安卓起義而廢案,幾個月前耶利哥與模控生命交涉,後者把我轉移出來交給耶利哥……」長得與康納一模一樣的安卓詳細解釋來龍去脈,蓋文翻了白眼走人,他懶得去聽一個安卓的誕生史。
耶利哥要求要與人類合作調查此案,警局的上層同意後誰知道來了一個見鬼的RK900,還嫌刺激不夠似的。蓋文上了車,看了眼副駕駛座的安卓,用膝蓋想也知道當對方踏入警局時會掀起什麼樣的騷動,還好漢克那老傢伙翹班,不然老人的心臟恐怕承受不起。
* * *
蓋文不得不承認,這個RK900型號的塑膠人能力非凡。
RK900在警局研究監控錄像時,很快就破解了康納留下來的訊息,蓋文不爽地問怎麼可能破解這麼快,對方回應他的能力全是根據RK800上傳的數據來做改良的,意味著他更強、更快、更耐打。
蓋文感到噁心,他要吐了。
「快解釋你所發現的吧。」
RK900眨眨眼,在空曠的會議室裡開始報告。
「特意走逃生梯、看監視器,就是要引起事後調查的人注意。」RK900看著螢幕上與自己相同臉蛋的安卓,對方在最後一次出現的畫面拋了媚眼後才離去。
「我知道。」人類不耐煩道,直接主題可以嗎?
RK900把監視螢幕放大,雷射筆圈出了一塊不顯眼的地方。
「看到了嗎,這一串不規則的點與線。」
蓋文瞪大眼睛,他知道那是什麼,摩斯密碼。
「把所有螢幕上的摩斯密碼根據樓層的出現順序排列後,得出了一篇宣言。」
RK900開始翻譯,平穩的聲調在會議室裡迴盪。
蓋文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咬著牙氣笑了,大力捶桌,罵著髒話,這些該死的安卓。
RK900默默看著,如果光圈沒被拔掉的話,蓋文一定會馬上發現異狀。
安卓正傳輸剛剛破解出的資訊給馬庫斯。
還有模控生命。
* * *
事件後一個禮拜,以康納自殺作為結案。
第二章 02
蓋文關上車門,看著眼前的民房,不情願地去按了門鈴,沒有任何回應,再按一次,依舊沒有人回應。
捶門,蓋文喊:「漢克,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吐了口惡氣,天氣冷的關係讓他的筋骨有些僵硬,稍微活動一下後往後退,然後助跑踢向門。
「幹!」摀著腿,眼前的房門原封不動。
一個禮拜沒看到老警探的身影,又打不通手機,福勒讓他來關心,天知道為什麼是由他來關心,柯林斯或是其他人不行嗎?
「漢克!他媽的我知道你在裡面,死了也喊一聲,你他媽現在打開門,不然就是跟局裡的人報平安,否則我明天會再來,到時候你的破門就不保了。」蓋文喊,惡狠狠盯著依舊緊閉的門,轉頭步向周遭的鄰居,詢問這幾天有沒有看到臭老頭的身影。
沒有噪音煩惱後,漢克看回手上的左輪,褲腳被拉扯,無神地看向腳邊,相撲發出稀疏的哭聲。
起身看向飼料盆,裡頭還有,只見相撲咬著狗繩過來。
「你老了,在家休息吧。」拍拍相撲的頭,漢克把手槍放回桌上。
在浴室裡看著鏡裡的自己,鬍鬚亂長,頭髮胡亂塌著,兩眼無神,彷彿已是遲暮。開啟水龍頭,捧水胡亂潑到臉上做為清洗,不在乎水濺到地上跟衣服上,漢克蹣跚地走回臥房。
拿起床頭的酒灌上一口,躺上床,他厭惡安靜的家只能聽到時鐘的走針聲。隨便倒了點安眠藥丟進口中,和著酒吞嚥下去,漢克閉上眼,意識漸漸模糊。
他知道他要振作起來,他以為自己可以接受康納的離開,這是遲早的事情,但是他錯了,時間越久,痛苦越重。
漢克聽不到指針的聲音了。
* * *
漢克。
漢克……
「啪」
驚醒,摸著臉頰,眼睛在黑暗中亂轉,找尋那個叫醒他的身影。
「康納……」吐氣,寒冷刺進皮膚,暖氣故障了?嘗試站起身,跌了個踉蹌後爬起來,摸黑走路。
連按了幾次空調都沒反應,咒罵了幾句,拿起電話撥打維修號碼到一半,突兀的敲門聲傳來,漢克瞇著眼睛瞥向時鐘,現在是凌晨兩點半。
「叩叩」
「叩叩」
「叩叩」
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在沉靜而黑暗的空間不停傳來,漢克默默把手放在左輪上,相撲開始吼叫。
過了會,恢復寂靜。
「漢克,是我。」
熟悉的嗓音如拋下重彈一樣擊中漢克,是康納。
康納!奔跑到玄關開門,冷風打在臉上,漢克睜大著眼。
空無一人。
左顧右看,哈著寒氣,漢克痛苦地捂著腦袋,他是幻聽了?
踏墊上的牛皮紙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彎腰把紙袋撿起,漢克最後一次查看深夜的社區,默默關上門。
打開電燈,蒼白的燈光下漢克坐到餐廳椅上,來回審視手上的紙袋。
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一半,腦子快速思考著,第一點,剛剛真的有人,不是他幻聽。第二點,為什麼用康納的聲音騙他?
漢克發誓,如果是那個RK900搞的鬼,他絕對會一槍蹦了對方。
掏出牛皮紙袋裡的東西,一張信、一個USB。
撕了信,攤開裡面的信紙,上面的留言以工整的字體寫著:
請把USB插在電腦或是任何的插口上,謝謝。
──康納
漢克瞪著署名,像是要把信紙燒出洞。
漢克端著小小的USB,強大的力道宛如要把它捏碎。吐出惡氣,他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惡作劇或是什麼病毒,又怎樣?
走到客廳,找到一台老舊的筆記型電腦,漢克沉著臉把USB插到側邊的插口。
沉默看著開機畫面,當漢克滑動鼠標時發現箭頭停在中央不能動,壞了?不,是那個USB搞的鬼。放開手,抱著胸靠在沙發椅背,漢克等待任何花招。
螢幕黑了,漢克不意外地挑眉。
漆黑的螢幕上,一個、一個字母出現。
嗨、漢、克
我、是、康、納
漢克沉默,他的心跳加速,難以言喻的情感湧上,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害怕。
轉、移、出、了、問、題
我、還、不、熟、練
「漢克,你聽得到我嗎?」機械的女音從筆電喇叭傳出,一開始聲音微小,然後慢慢放大到正常的音量。
漢克還是沒有說話,螢幕上打了大大的問號。
「漢克,我欠你一個解釋。」
「你是誰?」漢克充滿戒備地問。
「康納。」螢幕上打上康納大大的名字。
「康納死了。」艱澀地說出宣判,漢克沉著臉,質問:「憑什麼我要相信你。」
「我理解,我很抱歉,漢克,你看上去很糟,你的體重甚至增了兩公斤。」
「漢克,你有餵相撲嗎?散步呢?狗大便有清嗎?」
「漢克,你喝酒?你身上的衣服多少天沒洗了?上面沾了嘔吐物。」
「幹你,快解釋!」漢克咆哮。
眼前的筆電短暫地沉默,女聲再次響起:「漢克,我建議把暖氣打開,我怕你跟相撲冷。」
「暖氣壞了。」也沒到冷到發抖的地步,漢克的身子還沒這麼弱。
「是嗎?我幫你打開。」沒等漢克反應,康納繼續:「首先,那個USB現在是我的本體,請妥善保管。」
「我安排自己從耶利哥大廈營造自殺場景,在開槍的前幾秒,我轉移了我的數據到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證明我是康納,請相信我,你可以問我所有有關你我之間的回憶。」
「轉移之後出了些小問題,加上我正被追查著,不能連上網路,所以現在才來找你,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與擔心,對不起。」
漢克把頭靠在沙發上,深吸一口氣後雙手重重抹著臉,這期間筆電很安靜,沒有催促他。
「我去拿水喝,他馬的喉嚨乾。」離開筆電的視線,漢克在廚房把水倒進杯子裡先一口灌掉,然後再裝滿水回到沙發上,暖氣通常運轉以後房子已經恢復了溫暖。
「誰在幫你。」漢克冷靜地問。
沒有等到答案,漢克深吸一口氣,用更嚴肅的語氣問:「誰在幫你。」
螢幕上顯示卡姆斯基的拼字。
「康納,我告訴過你,遠離他。」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見鬼的自我決定,跟那瘋子扯上關係就沒好事,漢克罵著,他現在氣得不行。
「你是不是康納我自會判斷,說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老了,身體與心靈都無法再負荷大起大落,如果這次是騙局,他……他不敢想。
「這是實驗。」
「我以自己為實驗體嘗試雲端備份後的記憶是否完整,得出只要是非突發性的損毀,我可以備份所有的記憶。」
「康納,你想表達什麼。」漢克問,心頭湧上不安,為什麼康納要突然做這種實驗?真的只是因為這樣而已嗎?
「測試,永生是否存在。」
IMMORTAL。
漢克盯著螢幕上顯示的單字,乾澀地問為什麼。
「我很害怕,死亡。」
「也很害怕,失去你。」
「我做的實驗,是為了讓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我很抱歉,沒有事先徵求你的同意。」
狗屎。漢克站起來,複雜地看著桌上的筆電,這就是康納所期望的樣子?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正在被追查?」
康納沉默了一會回應:「我留了訊息,關於永生,而這個訊息讓有些人不太開心。」
「FBI在追查我,模控生命也是。」
「你怎麼不去耶利哥?」漢克提出疑問。
「耶利哥也在找我,但我判斷馬庫斯不一定站在我這邊。」
漢克突然覺得很累,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靈上的,前幾分鐘在他的認知裡,康納自殺死了,遺體還放置在耶利哥,現在出現新的康納說康納的確是死了,而這只是實驗。
「我料到你短時間不能接受。」
「閉嘴。」關上筆電,抽出USB,漢克顫抖著手把3C產品放到桌上。
到浴室裡隨意脫下衣服,打開花灑,赤裸著進到浴缸裡清理自己,把水溫調低,冷水打在臉上,他得好好冷靜思考現在的情形。
康納現在成了他媽的USB,各方勢力都在找他,自己不是他的唯一依靠,卡姆斯基也參與其中。
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康納要不惜一切這麼做,他說是為了讓我們可以在一起?這是什麼意思?
在疑點區打了問號,漢克停下花灑,注意到有音樂從外面傳進來。裸著身體來到客廳,不在乎全身溼答答,水滴不停滴到地上,看著被開啟的音響,試探地呼喚了康納。
「聽、音樂有助於、放輕鬆──」斷斷續續的變調話語從音響傳出,在深夜之中異常弔詭。
「你控制了我的家電?」看向桌上放置的USB,漢克問。
「進入這個家──滋──開始、在一定範圍內、都可以──」
「停下,給我安靜,不准碰任何東西。」
「但是漢漢漢克──這也是我家──」
「你他媽的嚇到相撲了。」望向被奇怪的聲音弄得低鳴的狗狗,漢克再次警告,這次奏效了,音響停止運轉,昏暗的客廳恢復寧靜。
明天他要去找卡姆斯基問清楚,康納會變成這樣,多半是那傢伙造成的。穿好衣服,漢克獨自回臥房,他躺在床上,腦中依舊思考著先把卡姆斯基揍一揍還是問完話再揍。
漢克自己沒注意到,康納的回歸沖淡他的自我毀滅,就算他沒承認這個USB是康納本人,但心中的大石確實放下了。
* * *
「抱歉,伊利亞現在人正在加拿大。」甜美的克蘿伊對著眼前的警探歉意地說。
現在是早上八點鐘,漢克站在卡姆斯基的宅邸前,愣愣地看著克蘿伊。
「請問您還需要什麼嗎?」
「呃、沒事了。」
「等到伊利亞回國後,我再通知您?」克蘿伊詢問,漢克搖頭,道謝後準備離去。
「您的領子有些亂。」克蘿伊主動幫漢克喬好衣領後保持美好的笑容,漢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自己被喬好的領子,點頭致謝。
克蘿伊闔上家門時始終保持著笑容,額頭上的光圈亮了黃色後復原,漢克沒發現他的衣領被悄悄塞了東西。
開著車回到警局,無視同事們的招呼,一路殺進到局長室裡。
「漢克,我很高興你回……」
「你他媽對我隱瞞了什麼,關於康納的案子,告訴我還不知道的地方。」漢克單刀直入進入主題,福勒愣了下後頭疼地嘆氣,難道就不能讓他省點心嗎?
「漢克,你知道我不能──」
「幹你。」漢克甩門走人。
頭也不回地經過蓋文的辦公桌前,蓋文抬起頭看過去,在漢克出了警局後緩緩站起來,先是去茶水間倒了杯咖啡回到座位,然後慢悠悠晃到停車場。
一打開側門,一陣猛烈的力道揪著他的衣領,他整個人被撞到牆上。
「蓋文,你是康納自殺案的負責人,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凶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蓋文嘗試掙扎,只換來自己的臉與牆壁貼得更緊的待遇。
「漢克你這狗娘養的……」臉被擠壓到說話口齒不清,蓋文依舊要罵上幾句,後面的力道突然消失,被粗魯地掰正身體,背重重地往牆上砸,腦袋也是。
幹。蓋文這次不罵了,只在心裡罵。
「說話。」漢克低聲警告。
「漢克,你有病,旁邊的監視器都拍到了,你他媽最好放手。」蓋文不甘示弱地威脅。
「你不說,我就在別人來之前先揍兩拳,我他媽不在乎記警告,反正我快退休了。」笑了下,漢克揚起拳頭準備朝蓋文臉上貓下去,蓋文見狀馬上喊停。
露出標誌性的痞笑,蓋文發出令人難受的笑聲後,道:「你的塑膠男友瘋了,他想搞二次革命。」
「屁話一堆。」漢克拳頭握緊。
「之後的發展超出我的職責範圍了,漢克。」稱呼漢克的名字下了重音,蓋文瞇著眼,說:「FBI他娘的接手了,你的塑膠男友指不准正躲在陰暗的水溝裡逃避著追殺。」壞心的嗆聲。
漢克沉著臉,不動聲色地問這句話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說,這是保密條款,你也是警探,知道我們的職業操守。」蓋文讓他別再問了,這換來漢克的譏笑。
「我知道,我同時也知道很多人不會遵守,你就是其中一個。」
「你他媽嘴巴乾淨點!」蓋文生氣地警告,漢克笑笑不說話,自己做過什麼自己最清楚,他懶得翻蓋文的舊帳,反正他也沒指望從蓋文嘴裡敲出太多情報,零星的話語已經足夠。
放開手,漢克防著蓋文的同時一邊退後,最後轉身離去,留下身後陰著臉瞪著他背影的蓋文。
FBI接手,代表上層認定康納具有一定的危險程度。
二次革命,指的恐怕是安卓革命吧,如果蓋文所言屬實而不是誇大,難怪政府會這麼緊張。
天空開始降雨,漢克開啟雨刷,他正開往耶利哥。
等待紅燈時,人行道上有人走過來,停在他的車前,漢克沉下臉看著他過來駕駛座車窗外,禮貌地敲門。
漢克不想理會,綠燈一亮正準備踩油門時,對方說:「你想知道康納的消息嗎?」
拉下車窗,漢克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褐眼,咬著牙讓他有屁快放。
尾碼為60號的RK800親切地微笑,不介意的話他們可以去那邊那家咖啡廳坐坐,好嗎?
* * *
「說吧,時間寶貴。」坐在氣氛優雅的咖啡廳裡,店家撥放的爵士樂讓漢克更感到煩躁。
RK800拿起杯子啜了口藍血,提醒漢克喝口這家的美式,味道不錯,這讓漢克差點笑出來,一個安卓居然說咖啡味道不錯?
「耶利哥不會提供你任何情報,你不相信我也沒關係,我只是義務性告訴你。」端正坐姿的RK800讓漢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他不相信眼前的安卓,他可沒忘記對方跟卡姆斯基是一夥的。
「你如果只是想說這些,謝謝你喔。」準備起身,不意外被勸阻下來。
「談康納之前,我想先向你道歉。」RK800真誠地望著漢克,那雙充滿無害的焦糖色眼睛滿是歉意。
漢克不懂對方為什麼要道歉,等待對方繼續說。
「在逮捕卡珊卓拉之後,我擅自與康納交換了身分,從那天開始計算為期七天,在你身邊的康納,事實上是我。」
漢克緊盯眼前的安卓,咬著牙要對方再說一次。RK800簡單扼要地重複一遍,他與康納掉包了七天。
臉頰承受重擊,被攻擊後RK800木訥地轉正臉,再次表示理解漢克的憤怒。
「我只是讓他認清了一些事,漢克。」RK800起身,他似乎不受任何影響,只是淺淺露出玩味的笑容。
「真正讓他打擊的是,你認不出他與我的差別。」
「正因如此,他才開始這一系列的動作。」語畢,RK800看著呆愣的漢克,起身離去。
聽到老警探叫住他,RK800偏頭。
「你說的都是真的?」對方苦澀地問。
RK800咖啡色的眼無辜地眨了眨,遺憾地說他不會再提供任何情報後離去。
漢克獨自一人坐在位子上,努力回憶那七天的種種瑣事。
他娘的。
「媽的。」不知道這是罵對方,還是罵誰,或是罵自己,重重抹臉,手抓緊自己的髮。
第二章 03
康納問,再過五十年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那時候他早就葛屁了好不,漢克睡眼惺忪地回應。
這的確是一種可能,別擔心,我不會讓它發生。
漢克拍拍躺在自己懷裡的安卓,生老病死是生命的一環,人都有一死,很遺憾的是我會比你更早走,所以……
搖搖頭,漢克要求讓他再睡五分鐘,現在才六點半。
好的,漢克。
「漢克,你去哪了?」晚上十點多回到家,詭異的電子音從音響傳來,漢克對於現在康納只能這樣與他溝通感到頭疼。
把USB插上電腦,康納一連串的關心像是連珠炮一樣,他吃飯沒、相撲該去散步、不要再蹺班……漢克打斷他,張了張嘴,猶豫該如何開口。
嘿,對不起,之前把你跟另一台RK800搞混。爛透了。
康納,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另一台RK800掉包了一個禮拜?這台詞宛如小女生指責男友。
「康納,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換來一陣靜默,筆電螢幕上出現大大的問號。
「我今天遇到另一台RK800,他告訴我了,與你交換的事情。」到現在他都感到荒謬,明明分辨過一次,為什麼第二次卻被騙了?他不應該看不出來的,他了解康納。
「別介意,這是正常的,因為漢克是人類。」平淡的電子女聲如此說。
「他認為完全的記憶複製可以取代我,這點我只同意一半,大前提是他必須完全是一個空殼的情況匯入我的記憶才行,否則他與我不管怎麼共享記憶,事實上我們都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當初我也差點被他說服了,對方也是RK800,我們的談判系統在說服上不相伯仲。」
「不管怎麼說,我才是與漢克有所牽絆的康納。」扁平的電子音似乎帶著驕傲。
漢克沒想到康納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這件事,他還記得對方儼然當機一般,質問他愛不愛自己,那時候明明打擊很大的樣子,怎麼現在態度卻不一樣了?
「漢克,時間不早了,請去睡覺吧。」
就這樣?既然康納不計較,他也不需要糾結在這上面?漢克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就算康納表示沒有任何問題,許多跡象卻不是這麼說的,最明顯的警訊便是,要真沒問題康納搞什麼自殺秀,還被列為危險人物?
康納,你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漢克簡單梳洗自己一番,乖乖地沒有開啤酒也沒有當沙發馬鈴薯,在十二點前準時就寢。躺在床上,思緒卻一直在客廳的筆電上,不自覺思考,康納在這時節點回來找他,真的沒有其他目的?
漢克痛恨當了多年警探的腦子,在床上翻來覆去,重組今天得到的情報,另一台RK800刻意接觸他有什麼目的?卡姆斯基在這時間點出國是巧合?耶利哥的態度究竟是?
本來以為是難以入眠的夜晚,意識漸漸地開始疲倦,打了哈欠,漢克還沒多想便沉入夢鄉。
他作了夢。
夢到他與柯爾在玩。
漢克感到難過,他清楚知道自己在作夢。
柯爾在綠油油的草皮上奔跑,燦爛的陽光照亮著小臉蛋,喊著爸爸快跟著他。漢克感受到夢中的自己與兒子嬉戲多麼快樂。
兒子一直跑,漢克讓他慢點,在無盡的草皮上,前方漸漸出現一抹人影。柯爾往著人影跑去,開心地往對方懷裡蹭,漢克看著兒子與黑糊糊的人親暱地在一起,疑惑著這是誰,對方的額頭上有著藍色的光圈。
漆黑的黑影對他伸出手,漢克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惡意,於是把手搭上去。模糊的人影一手牽著他,一手牽著柯爾,漫步在草皮上。
你是誰?漢克問。
爸爸,他是▅▆▄▅呀!柯爾搶答。
喔!漢克瞭然,雖然他根本沒聽清。
柯爾一路上興奮地說著許多事,像是學校發生的趣事、他與朋友前幾天在街上冒險的事。漢克一路上默默聽著,享受與兒子寧靜的時光。
「爸爸,跟我們來吧。」
漢克看著眼前白茫茫的大門,扭頭望向柯爾與那抹黑影。柯爾先是興奮地跑到門前,對他們招手,黑影跟著過去,走到柯爾身邊牽起孩子的手,兩人在等著他一起來。
漢克有些心慌。
柯爾不停跳著招手,因為逆光,看不清小臉蛋上的表清。漢克瞇著眼看著他們,黑色人影的手臂上出現藍色的臂章,臉上的五官卻還是模糊不清。
漢克很想回應兒子,但是他的腳步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爸爸,怎麼了?童音疑惑地問。
孩子,我只是……
漢克抗拒著那扇門,他後退了。
柯爾委屈地問為什麼,爸爸為什麼不過來?漢克只能搖頭,時候還沒到,他很抱歉。
他很抱歉,他還有一個傻安卓要照顧,現在還不是時候。
夢中的世界開始崩塌,陽光消散,綠地消失,漢克看著迅速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光門,他清楚看見柯爾失望的臉蛋,他也看清楚那抹黑影是誰,是──
康納。
猛烈睜開眼,漢克驚醒。深呼吸的剎那,被鼻子裡滿滿的液體給嗆到,猛咳著嗽,濃濃的血腥味在口鼻裡,嚴重的耳鳴讓漢克感到天旋地轉,胡亂地下了床,手扶著可以倚靠的床頭櫃,漢克抹了把臉,手上濕濕的。
痛苦呻吟著,一邊跌跌撞撞出了臥房,聽到後院有聲響,大吼誰在那。跌倒在地,漢克回去拿了手機,努力用不可控制的手指按下報警,隨後意識陷入黑暗。
再次睜開眼時,隱約聞到消毒水的氣味,模糊地眨眼,努力起身,這似乎驚動了身旁的人,陌生的聲音說著請他稍等,醫生馬上來。
漢克腦子再怎麼糊成一團也知道自己住院了,至於為什麼住院,晚點他便會知道。
白袍醫生進到病房裡時,漢克沉默地看著對方,醫生客氣地問他怎麼樣,漢克單刀直入問發生了什麼事。
「安德森先生,您遭受了電波攻擊,您的身體差一點就要無法接受負荷衰竭了。」
看了醫生一眼,難怪他頭痛得要命。
看病患似乎很冷靜,醫生安慰說只要休息幾個禮拜便可恢復。
「漢克,你這老不死的仇家可真多。」煩人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醫生請對方先別打擾病患休息。
「讓那雞掰人進來。」漢克虛弱地說,現在開口都嫌累。
蓋文進到病房,隨後的是克里斯,請醫生以及看護先出去後,病房內剩下他們三個。
「發生什麼事。」漢克中氣不足地問。
「漢克,你家遭受了高端的電波攻擊,我們還在查犯人是誰,有人目擊到事發前有不明車輛停在附近,我們已經鎖定了車型。」克里斯解釋,漢克點頭,詢問鄰居們有受到牽連嗎?克里斯搖頭,這波攻擊只針對漢克家,可是不難想像如果對方想的話,是可以擴大範圍的。
「漢克,你的狗……牠的情形跟你一樣糟。」
該死的,漢克咒罵。
「能撿回一命就不錯了,你那顆快老人癡呆的腦袋有沒有什麼名單可以讓我們追查的。」蓋文一如既往耍著嘴皮問,漢克瞥了他一眼,反問在他家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克林斯他們正在搜查。」
「我的天,我的筆電沒壞吧。」
「你是怕裡面的塑膠A片全沒了嗎,重開過機檢查過了,沒有被入侵的跡象。」蓋文說。
「漢克,需要把筆電拿過來嗎?」克里斯詢問,有一台電腦可以很好地排解在病床上的無聊,漢克謝謝他,不過在此之前他累了,給他點空間休息吧。
漢克心中的大石重新懸起,如果蓋文他們沒隱滿的話,康納被人帶走了,會是誰?他受到的攻擊是否也是針對康納而來?
更糟的是,如果蓋文隱瞞的話?
* * *
「是什麼原因造成失敗。」
有其他訊號干擾。
「是誰。」
漢克當天接觸的人有克蘿伊、底特律警局以及其他路人,克蘿伊搞的鬼的可能性有70%。
「為什麼。」
光圈變成黃色轉了轉,RK800聯絡上克蘿伊獲得證實,的確是她阻止了他們的計畫。
克蘿伊對他們發來警告:伊利亞不希望未經他同意使用他的電波武器,希望你們可以趕快歸還,這次他不會追究。
RK800在廁所間裡換著衣服,整齊扣好釦子後拿出剪刀,摸了摸額頭上的光圈,校準以後稍微施力,LED燈落到手上,RK800把燈放入口袋,戴上口罩,把換下的衣物藏到天花板。拿出黑色的USB,尾碼為60號的RK800把USB插入他的腦後,眼睛不停眨著傳輸資料。
約莫十分鐘後傳輸完畢,康納眨了眨眼,取下USB,拿出硬幣開始校準。
活動完畢後打開門,鏡子裡出現一名戴著口罩的白袍醫師。康納照著鏡子,左看右看,把插在口袋上的眼鏡戴上,打理了鏡中的自己到滿意後,走出男廁。
康納的目標只有一個。
Mad World
第三章 01
漢克覺得他作的夢夠多了,卻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感到真實。看著自己的手掌,握拳後鬆手,如此真實的觸感,絕對不是夢。
他在虛擬實境之中。
觀察著周遭,他在一處大樓的天台上,天色陰暗,過不久果然開始下起雨,雨水與風拍打在他臉上是如此真實。聽到腳步聲,漢克回頭,看到康納。
「康納,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應該躺在醫院。」漢克問。
眼前的康納穿著就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制式的模控生命制服像是一件牢衣套在他身上。
「建構的軟體出了差錯,我本來希望這裡可以呈現我們的家。」康納困擾地說,甚至帶著些許歉意。
「我不想問第二次。」漢克道。
康納走到樓頂的邊緣,向下看是無底的深淵。
「漢克,我一直思考著我們能在一起多久這件事,我演算了許多可能性,各種結果都令我感到不安。」
漢克沉默。
「或許會因公殉職,或許會得到病症而離開人世,或許會壽終正寢。」康納任由雨滴在身上。「這些都是我所恐懼的。」
「防範於未然,但是我怎麼能確定永遠都能好好保護你。」轉過身,風把他的頭髮吹亂,衣服的下襬跟著飄動。
「60號點醒了我,我把他當作備胎,如果我的永生計畫在第一階段失敗,那麼他將作為我的替代品與你生活在一起,我很不願意,但是只要是為了你,沒有關係。」
他與60號達成協議,既然漢克分不出來兩者之間的差異,如果自己有一個萬一,至少還有一個自己可以陪伴漢克。
「數據即是靈魂,靈魂不死,軀殼可以拋棄。雲端轉移成功後我即是證實了安卓的永生是可實現的。」康納說。
「這就是FBI追查你的原因……你要引發二次革命嗎,康納?」漢克說。安卓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永生,人類將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康納疑惑地歪頭,不懂漢克在說什麼。
「人類也可以,只要人類把意識轉移為數據,拋棄肉體,死亡將不再可怕,你們可以跟我們一樣。」康納淺淺笑起來,當初留下的訊息便是這個,這樣子不管是安卓還是人類,都能達成不死,新的和平世代將在不久之後來臨。
60號啟蒙他的並不是安卓死後的問題,而是喚起人類與安卓的生與死問題,康納開始思考人類轉移意識的可能性,在無數次的演算後,他認定這是可行的。
漢克疲憊地望著康納,像是在看一個天真的孩子。
「康納,人類的肉體死亡,靈魂隨之消逝,不可能死而復活。或許安卓可以,但是人類不行,成功又如何,這將會衝擊到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沒想到他有天會與他人理論如此深奧的東西,漢克的思想很簡單,人終將會死,這是生命的一環,他們要學會的是放下。
「失去摯愛是痛苦的,我經歷了兩次。」漢克哀傷地說,他自己都很難越過的坎,何況是康納呢?果不其然康納激動地反駁:「漢克,你要跳脫舊有的思想,人類的文明一直在改變著,憑什麼可以突破壽命的界線時,還要承受生命的消逝?」
雨滴越來越大,兩人都已經淋濕,漢克搖頭,無聲拒絕了康納,後者的眼角落下水滴,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自私。」康納帶著氣憤指責,漢克明明知道自己先走了,他就會被單獨留下,憑什麼他要獨自承受被丟下的痛苦與孤獨,憑什麼不是漢克配合他。
康納一直配合著漢克,不管是最初或是革命後,他一直包容著人類,喜愛著人類,然而人類為他做了什麼?人類甚至不願為他而活。
蓋文的話語迴盪在空間中,漢克只是把他當作慰藉而已。
「康納!」這個空間是康納掌控著的,顯然失控了。漢克嘗試接近康納一步、再一步,與康納的距離卻沒有任何縮短的現象,漢克沉下臉,對方不想讓他靠近。
雷聲在天空響起,磅礡的雨像是子彈一樣打在他們身上。任由雨水拍打,漢克凝視著受傷的康納。
「你聽我說。」漢克輕聲細語,不用吶喊,他知道對方聽得到。
「你說得沒錯,我很自私,強加我的觀念在你身上。」漢克嘆息。「但是康納,看看你自己,現在的你何嘗不是自私的?」
「我不想活太久,人的一生活個八、九十歲即可,而你卻希望我能活一輩子,甚至成為永生不死的存在,你就沒想過我願不願意?」
「不是每一個人類都希望長命百歲,當你把你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後,你不就跟自私的人類一樣了?」
「所以呢!?」康納啞著聲音問。「你想要與我談哲理?」
「去他的哲理,我想問當初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你的計劃?」漢克問。
「因為你一定會拒絕,事實的確如此,你拒絕了我。」所以他才什麼都不說。雨不停從康納的臉頰兩側滑落,配合著哀愁的面容,像是在哭泣。
「天啊,但是我們可以討論。」
「不可能,你會費盡心思阻止我完成計畫。」康納冷漠地控訴,他太理解漢克的固執。
漢克深呼吸,抹掉臉上的水,把溼答答的髮撥到一旁。
「康納,我想和你談談當初得知你自殺時我的心情。」漢克開始往康納的方向走,就算距離始終保持不變,他也不停下腳步。
「心痛、痛苦、懊悔、憂傷都不足以形容那撕心肺裂的感受,我無法忍受你離開我的事實,我開始喝得爛醉,吞安眠藥才能入睡,我的生活比柯爾走後還糟。」
「你不在身邊後,我的心掏空了。」漢克沉重地望著康納,他們彼此凝視。
「我頹廢、脆弱與自甘墮落,種種顯示我只是一個軟弱的老頭。」
「才不是。」康納小聲反駁。
漢克繼續前進,繼續說:「這件事我一直沒說出口,康納,要不是沒有你,我可能會死於酒精中毒。」
「是你讓我相信這世界還沒有這麼糟,在我身處於黑暗中,是你替我打開了窗戶,讓光照進來。」那雙海藍色的眼,自始自終都溫柔地望著康納。
「對不起,因為我的缺陷,讓你感到委屈。」
「對不起。」漢克道歉。
雨變小了,漢克來到康納面前停下。
康納濕潤的眼抬頭仰望著他,輕聲控訴:「這不公平,你對我使用攻心術。」
「你這可冤枉我了。」輕輕抱住康納,他知道在這傻安卓的機械殼之下,有著一顆容易心軟的心。
康納享受漢克的擁抱,他閉上眼回抱著對方,天空的雲漸漸飄散。
然後他推開了漢克。
嘴角輕輕上揚,露出淡然的笑容,康納身後出現了大門,門裡白茫茫。
漢克認得那張門。
「漢克,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我請求你,跟我一起走吧。」康納遞出邀請。
只要漢克同意,他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康納耐心地等待,要他等多久都可以,在這個地方,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做出抉擇吧,漢克。
藍眼再次對上琉璃珠般的眼瞳,漢克的嚴肅與康納的淡然形成對比。
近在咫尺的手就在眼前,只要他回應,一切都結束了。
只要他回應。
漢克緩緩抬起手,碰到康納前,縮了回去。
康納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看著漢克選擇退後,沉默地望著他。康納輕輕放下手,仰起另一種帶著苦澀以及自嘲的輕笑。
人類啊,果然是自私的。
* * *
按在漢克額頭的手退去,康納起身離開病房。
終究是妥協了呀,康納。60號在看到漢克還活著的時候,便已知道結果如何了,對方顯然是拒絕了康納。
你的心思都白費了,他說。
第三章 02
當漢克出院時,耶利哥宣布把康納搶救回來了,因為部分記憶的缺失,現在還在調整中。漢克對於耶利哥的官方說詞感到複雜,安卓們都會打官腔了。
在家靜養了幾天後,耶利哥來電,請他把康納接回家。
難道不會自己坐計程車嗎?邊開車邊抱怨,越接近耶利哥大廈車速越慢,對於將與康納重逢這件事他不知道是喜是憂,畢竟他們上一次結束談話時有些不愉快。
抱持同樣心情的,包含康納。
「在想什麼?」看著康納的背影,馬庫斯詢問。他們所在的會議室與幾個禮拜前,康納和馬庫斯討論安卓死後世界時的地點一樣,人物也一樣。
「抱歉,我的任性造成你們的困擾。」康納拋硬幣到一半收起來,看著窗外的夜景致歉。
「你的永生論點不無道理,只是對人類來說還太早。」馬庫斯沒有不同意,但是操之過急的話,才剛建立的和平便會搖搖欲墜,何況人類中貪婪與邪惡的一方,指不准會利用永生做出什麼事情來。
「回歸正題吧,就要見到安德森副隊長了,你的心情如何?」馬庫斯問,康納在尋求耶利哥的幫助後坦承了所作所為,他不禁擔心起他們倆產生的矛盾,萬一兩人達不成共識,最壞的情況便是決裂,馬庫斯不樂見朋友感情受挫。
「有點想見他,也有點不想見他。」如此矛盾的心情讓他的處理器運轉一直維持著50%,不上不下。
馬庫斯上前,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康納,一直望著外面的康納回頭看著對方捧著的東西,臉上帶著疑惑。
「聽說安德森副隊長對日本盆景有興趣,不如送個禮緩和你們之間的氣氛吧。」
接過小盆景,掃瞄出植物的品種後康納馬上發現容器的特別之處,於是馬庫斯順著話題說明容器是用康納的舊機體制做成的。
康納現在使用的是60號的機體,之前的身體因為從高空落下摔得支離破碎,不能啟動了。
康納謝謝馬庫斯的好意。
馬庫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頃刻後示意康納,來接他的人到了。康納眨眼,遲疑了一秒後跟著離開會議室。
看著停車場裡靠著車身的人影,康納木訥地走過去,在漢克開口之前把手中的盆景遞過去。
什麼?漢克不明所以瞧著手上的東西。
「安德森副隊長,容我說幾句話。」馬庫斯上前,簡單說明他所了解的情況後,請求漢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有關於康納的所作所為,以及人類永生計畫的存在。
老警探聳肩,對著年輕的耶利哥首領笑了笑,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還有一件事。」馬庫斯說。「希望你們不要因此產生嫌隙。」
漢克乾笑起來,感謝關心後不再多說,把盆景放到後座,吩咐康納上車。
行駛回家的路途中,一人一安卓在車內始終保持著沉默。漢克偷瞄了正摸著硬幣的康納,心中嘆息,率先開口:「那顆盆栽是怎麼回事?」
「送給你,希望我們能和好,我會好好照顧它的,順帶一提容器是由我上一個機體製作而成的。」康納解說。
老天。漢克回想起剛剛捧著盆栽時的觸感,決定不多想,等等,那麼現在用的機體是?
「60號的。」
那麼60號呢?漢克狐疑地看向駕駛座上的康納,對方真的是他所知道的康納,對吧?
「60號主動禮讓給我的,我很感謝他。」康納偏過頭來說:「外型對安卓來說不是絕對重要的,他已經重新找到另一台機體。」
漢克點頭,反正就那樣吧。
車內又恢復沉靜,過了段時間,換康納開口:「相撲還好嗎?」
「你個王八蛋。」換來漢克的罵聲。
「相撲差點沒命,你想把我帶走就算了,何必連累牠,相撲現在還躺在動物醫院!」生氣地指責,康納的回應讓他的怒氣更深。
「只留下相撲的話,相撲就太寂寞了。」
深呼吸,漢克不想跟對方辯。隔壁坐著如此氣人又殺人未遂的安卓,漢克也只能認了。
接下來一路無話,回到家後,家裡空蕩蕩又雜亂,康納看到也不說什麼,準備著手整理。
「去那邊坐著。」把盆景放下後,漢克看著已經在收拾空瓶的康納,制止對方後讓他坐到餐桌旁,自己則坐到對面,表明要進行一場談話。
「帳還沒開始算呢。」漢克板著臉孔,劈頭第一句話就帶著不善。
康納沉默地望著他,焦糖眼在白燈下顯得晶瑩剔透與無助。
年過半百的中年人嘆氣,把背往後靠,瞬間像洩了氣的熊。
漢克疲憊地說:「過去的事就過去吧。」
「以後你有什麼事想做麻煩至少知會我一聲,我的要求只有這些。」兩手攤開,他預防不了眼前的安卓哪天又做出什麼傻事,只能退而求其次。
康納點頭,漢克也不知道這點頭是同意還是敷衍他,現在安卓跟人幾乎沒兩樣了,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
清喉嚨,漢克猶豫的模樣讓康納疑惑起來,還有什麼事要說的?
「咳、我不知道我們未來如何,但是我至少會盡力在五十年後也陪著你,可以嗎?」漢克表情糾結,深呼吸口氣,調整好狀態後認真地對著康納說。
「你之前說得對,醫學發達,人能延長壽命的話有何不可?我會盡力不得病、不意外死去,砸一堆錢努力活著。」
康納訝異地眨眼,正準備開口被漢克搶先:「這是我的讓步。」
「我不想獲得永生,這不是自私,而是我身而為人的堅持,但是我可以為你讓步,康納。」漢克帶著歲月的臉上,透露出難得的寵愛。
「我會盡力陪你。」
康納保持沉默,漢克搔了下腦袋。
康納站起來,伸出臂膀抱住漢克,接觸對方溫暖的體溫,熟悉的氣息湧入他的嗅覺感應器,他好想念這些。
「謝謝。」康納說。
「你這氣人安卓,總是不讓人省心……」
康納的主思緒沉浸在漢克溫暖的懷裡,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對方的。
「得了便宜還賣乖……」漢克摸摸康納的後髮,嘴上嫌棄,但是動作卻很溫柔,嘴角不禁上揚。
康納額頭上的光圈還沒裝回去。
* * *
模控生命大廈。
RK900冷漠的灰眼看著眼前的螢幕,只要他的指頭按下按鈕,隔天的底特律市……不,全美,大量的人類意識將被轉移至虛擬世界。
他的指尖放在按鈕上,只要他再稍微施力……
有訊息來。
「60號,計畫取消。」是康納。
RK900、或者該說使用著RK900機體,尾碼為60號的RK800扯了嘴角,他不是很意外康納改變心意。
「現在還為時過早,就像馬庫斯所說,不能操之過急。」
別扯馬庫斯了,漢克又說了什麼讓你回心轉意了?用廢油想也知道,一定又是漢克的干擾。
對方遲了會才傳訊息過來:「只是暫時的讓步。」
隨便你了,60號回。好不容易入侵RK900暫時掌管機體,結果做了白工。
「謝謝。」
* * *
康納淺淺微笑,結束擁抱後深深看著漢克,眼中帶著慣有的純真。
總有一天漢克會妥協的。
End.
notes:
初衷只是想寫漢康吵架而已,勉強有寫到吧,不過漢克是成年人,沒有要跟康三歲吵的意思,硬要說誰讓誰嘛……情侶之間不要斤斤計較啦。
有興趣的人可以在YOUTUBE或是SPOTIFY搜BGM:
Emilio Bonito – Tenderly
Sergei Baronin - Mad World
看完後有什麼想跟我說的也可以填刊物感想唷。
另外本本也正在二刷預購中:點我
初衷只是想寫漢康吵架而已,勉強有寫到吧,不過漢克是成年人,沒有要跟康三歲吵的意思,硬要說誰讓誰嘛……情侶之間不要斤斤計較啦。
有興趣的人可以在YOUTUBE或是SPOTIFY搜BGM:
Emilio Bonito – Tenderly
Sergei Baronin - Mad World
看完後有什麼想跟我說的也可以填刊物感想唷。
另外本本也正在二刷預購中:點我